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상 상 2016. 1. 17. 14:00

卷第一百九十五

 

唐紀十一】 起強圉作噩五月盡上章困敦凡三年有奇

     太宗文武大聖大廣孝皇帝中之上貞觀十一年丁酉公元六三七年

  五月壬申魏徵上疏以為:「陛下欲善之志不及於昔時聞過必改少虧於曩日譴罰積多威怒微厲乃知貴不期驕富不期侈非虛言也且以隋之府庫倉廩戶口甲兵之盛考之今日安得擬倫然隋以富強動之而危我以寡弱靜之而安安危之理皎然在目昔隋之未亂也自謂必無亂其未亡也自謂必無亡故賦役無窮征伐不息以至禍將及身而尚未之寤也夫鑒形莫如止水鑒敗莫如亡國伏願取鑒於隋去奢從約親忠遠佞以當今之無事行疇昔之恭儉則盡善盡美固無得而稱焉夫取之實難守之甚易陛下能得其所難豈不能保其所易乎!」

  六月右僕射虞恭公溫彥博薨彥博久掌機務知無不為上謂侍臣曰:「彥博以憂國之故精神耗竭我見其不逮已二年矣恨不縱其安逸竟夭天年!」

  丁巳上幸明德宮

  己未詔荊州都督荊王元景等二十一王所任刺史鹹令子孫世襲戊辰又以功臣長孫無忌等十四人為刺史亦令世襲非有大故無得黜免己巳徙許王元祥為江王

  七月癸未大雨洛溢入洛陽宮壞官寺民居溺死者六千餘人

  魏徵上疏以為:「《文子:『同言而信信在言前同令而行誠在令外。』自王道休明十有餘年然而德化未洽者由待下之情未盡誠信故也今立政致治必委之君子事有得失或訪之小人其待君子也敬而疏遇小人也輕而狎狎則言無不盡疏則情不上通夫中智之人豈無小慧然才非經國慮不及遠雖竭力盡誠猶未免有敗況內懷奸宄其禍豈不深乎夫雖君子不能無小過苟不害於正道斯可略矣既謂之君子而復疑其不信何異立直木而疑其影之曲乎陛下誠能慎選君子以禮信用之何憂不治不然危亡之期未可保也。」上賜手詔褒美曰:「昔晉武帝平吳之後志意驕怠何曾位極台司不能直諫乃私語子孫自矜明智此不忠之大者也得公之諫朕知過矣當置之幾案以比弦。」

  乙未車駕還洛陽:「洛陽宮為水所毀者少加修繕才令可居自外眾材給城中壞廬舍者令百官各上封事極言朕過。」壬寅廢明德宮及飛山之玄圃院給遭水者

  八月甲子上謂侍臣曰:「上封事者皆言朕遊獵太頻今天下無事武備不可忘朕時與左右獵於後苑無一事煩民夫亦何傷!」魏徵曰:「先王惟恐不聞其過陛下既使之上封事止得恣其陳述苟其言可取固有益於國若其無取亦無所損。」上曰:「公言是也。」皆勞而遣之

  侍御史馬周上疏以為:「三代及漢歷年多者八百少者不減四百良以恩結人心人不能忘故也自是以降多者六十年少者才二十餘年皆無恩於人本根不固故也陛下當隆禹武之業為子孫立萬代之基豈得但持當年而已今之戶口不及隋之什一而給役者兄去弟還道路相繼陛下雖加恩詔使之裁損然營繕不休民安得息故有司徒行文書曾無事實昔漢之文恭儉養民武帝承其豐富之資故能窮奢極欲而不至於亂向使高祖之後即傳武帝漢室安得久存乎京師及四方所造乘輿器用及諸王主服飾議者皆不以為儉夫昧爽丕顯後世猶怠陛下少居民間知民疾苦尚復如此況皇太子生長深宮不更外事萬歲之後固聖慮所當憂也臣觀自古以來百姓愁怨聚為盜賊其國未有不亡者人主雖欲追改不能復全故當修於可修之時不可悔之於既失之後也蓋幽厲嘗笑桀紂矣煬帝亦笑周齊矣不可使後之笑今如今之笑煬帝也貞觀之初天下饑歉斗米直匹絹而百姓不怨者知陛下憂念不忘故也今比年豐穰匹絹得粟十餘斛而百姓怨咨者知陛下不復念之多營不急之務故也自古以來國之興亡不以畜積多少在於百姓苦樂且以近事驗之隋貯洛口倉而李密因之東都積布帛而世充資之西京府庫亦為國家之用至今未盡夫畜積固不可無要當人有餘力然後收之不可強斂以資寇敵也夫儉以息人陛下已於貞觀之初親所履行在於今日為之固不難也陛下必欲為久長之謀不必遠求上古但如貞觀之初則天下幸甚陛下寵遇諸王頗有過厚者萬代之後不可不深思也且魏武帝愛陳思王及文帝即位囚禁諸王但無縲紲耳然則武帝愛之適所以苦之也百姓所以治安唯在刺史縣令苟選用得人則陛下可以端拱無為今朝廷唯重內官而輕州縣之選刺史多用武人或京官不稱職始補外任邊遠之處用人更輕所以百姓未安殆由於此。」疏奏上稱善久之謂侍臣曰:「刺史朕當自選縣令宜詔京官五品已上各舉一人。」

  十月癸丑詔勳戚亡者皆陪葬山陵

  上獵於洛陽苑有群豕突出林中上引弓四發殪四豕有豕突前及馬鐙民部尚書唐儉投馬搏之上拔劍斬豕顧笑曰:「天策長史不見上將擊賊邪何懼之甚!」對曰:「漢高祖以馬上得之不以馬上治之陛下以神武定四方豈復逞雄心於一獸!」上悅為之罷獵尋加光祿大夫

  安州都督吳王恪數出畋獵頗損居人侍御史柳范奏彈之丁丑恪坐免官削戶三百上曰:「長史權萬紀事吾兒不能匡正罪當死。」柳范曰:「房玄齡事陛下猶不能止畋獵豈得獨罪萬紀!」上大怒拂衣而入久之獨引范謂曰:「何面折我?」對曰:「陛下仁明臣不敢不盡愚直。」上悅

  十一月辛卯上幸懷州丙午還洛陽宮

  故荊州都督武士擭女年十四上聞其美召入後宮為才人

     太宗文武大聖大廣孝皇帝中之上貞觀十二年戊戌公元六三八年

  正月乙未禮部尚書王珪奏:「三品已上遇親王於路皆降乘非禮。」上曰:「卿輩苟自崇貴輕我諸子。」特進魏徵曰:「諸王位次三公今三品皆九卿八座為王降乘誠非所宜當。」上曰:「人生壽夭難期萬一太子不幸安知諸王他日不為公輩之主何得輕之!」對曰:「自周以來皆子孫相繼不立兄弟所以絕庶孽之窺窬塞禍亂之源本此為國者所深戒也。」上乃從珪奏

  吏部尚書高士廉黃門侍郎韋挺禮部侍郎令狐德葇中書侍郎岑文本撰氏族志上之先是山東人士崔鄭諸族好自矜地望雖累葉陵夷苟他族欲與為昏姻必多責財幣或捨其鄉里而妄稱名族或兄弟齊列而更以妻族相陵上惡之命士廉等遍責天下譜諜質諸史籍考其真偽辨其昭穆第其甲乙褒進忠賢貶退奸逆分為九等士廉等以黃門侍郎崔民幹為第一上曰:「漢高祖與蕭灌皆起閭閻布衣卿輩至今推仰以為英賢豈在世祿乎高氏偏據山東陳僻在江南雖有人物蓋何足言況其子孫才行衰薄官爵陵替而猶卬然以門地自負販鬻松檟依托富貴棄廉忘恥不知世人何為貴之今三品以上或以德行或以勳勞或以文學致位貴顯彼衰世舊門誠何足慕而求與為昏雖多輸金帛猶為彼所偃蹇我不知其解何也今欲釐正訛謬捨名取實而卿曹猶以崔民幹為第一是輕我官爵而徇流俗之情也。」乃更命刊定專以今朝品秩為高下於是以皇族為首外戚次之降崔民幹為第三凡二百九十三姓千六百五十一家頒於天下

  二月乙卯車駕西還癸亥幸河北觀砥柱

  甲子巫州獠反夔州都督齊善行敗之俘男女三千餘口

  乙丑上祀禹廟丁卯至柳谷觀鹽池庚午至蒲州刺史趙元楷課父老服黃紗單衣迎車駕盛飾廨捨樓觀又飼羊百餘口魚數百頭以饋貴戚上數之曰:「朕巡省河凡有所須皆資庫物卿所為乃亡隋之弊俗也。」甲戌幸長春宮

  戊寅詔曰:「隋故鷹擊郎將堯君素雖桀犬吠堯有乖倒戈之志而疾風勁草實表歲寒之心可贈蒲州刺史仍訪其子孫以聞。」

  閏月庚辰朔日有食之

  丁未車駕至京師

  三月辛亥著作佐郎鄧世隆表請集上文章上曰:「朕之辭令有益於民者史皆書之足為不朽若其無益集之何用梁武帝父子陳後主隋煬帝皆有文集行於世何救於亡為人主患無德政文章何為!」遂不許

  丙子以皇孫生宴五品以上於東宮上曰:「貞觀之前從朕經營天下玄齡之功也貞觀以來繩愆糾繆魏徵之功也。」皆賜之佩刀上謂征曰:「朕政事何如往年?」對曰:「威德所加比貞觀之初則遠矣人悅服則不逮也。」上曰:「遠方畏威慕德故來服若其不逮何以致之?」對曰:「陛下往以未治為憂故德義日新今以既治為安故不逮。」上曰:「今所為猶往年也何以異?」對曰:「陛下貞觀之初恐人不諫常導之使言中間悅而從之今則不然雖勉從之猶有難色所以異也。」上曰:「其事可聞歟?」對曰:「陛下昔欲殺元律師孫伏伽以為法不當死陛下賜以蘭陵公主園直百萬或云:『賞太厚。』陛下云:『朕即位以來未有諫者故賞之。』此導之使言也司戶柳雄妄訴隋資陛下欲誅之納戴冑之諫而止是悅而從之也近皇甫德參上書諫修洛陽宮陛下恚之雖以臣言而罷勉從之也。」上曰:「非公不能及此人苦不自知耳!」

  五月壬申弘文館學士永興文懿公虞世南卒上哭之慟世南外和柔而內忠直上嘗稱世南有五絕一德行二忠直三博學四文辭五書翰

  七月癸酉以吏部尚書高士廉為右僕射

  乙亥吐蕃寇弘州

  八月霸州山獠反燒殺刺史向邵陵及吏民百餘家

  上遣使者馮德遐撫慰吐蕃吐蕃聞突厥吐谷渾皆尚公主遣使隨德遐入朝多繼金寶奉表求婚上未之許使者還言於贊普棄宗弄贊曰:「臣初至唐唐待我甚厚許尚公主會吐谷渾王入朝相離間唐禮遂衰亦不許婚。」弄贊遂發兵擊吐谷渾吐谷渾不能支遁於青海之北民畜多為吐蕃所掠

  吐蕃進破黨項白蘭諸羌帥眾二十餘萬屯松州西境遣使貢金帛雲來迎公主尋進攻松州敗都督韓威羌酋閻州刺史別叢臥施諾州刺史把利步利並以州叛歸之連兵不息其大臣諫不聽而自縊者凡八輩壬寅以吏部尚書侯君集為當彌道行軍大總管甲辰以右領軍大將軍執失思力為白蘭道左武衛將軍牛進達為闊水道左領軍將軍劉簡為洮河道行軍總管督步騎五萬擊之

  吐蕃攻城十餘日進達為先鋒九月辛亥掩其不備敗吐蕃於松州城下斬首千餘級弄贊懼引兵退遣使謝罪因復請婚上許之

  甲寅上問侍臣:「帝王創業與守成孰難?」房玄齡曰:「草昧之初與群雄並起角力而後臣之創業難矣。」魏徵曰:「自古帝王莫不得之於艱難失之於安逸守成難矣。」上曰:「玄齡與吾共取天下出百死得一生故知創業之難征與吾共安天下常恐驕奢生於富貴禍亂生於所忽故知守成之難然創業之難既已往矣守成之難方當與諸公慎之。」玄齡等拜曰:「陛下及此言四海之福也。」

  突厥頡利既亡北方空虛薛延陀真珠可汗帥其部落建庭於都尉犍山北獨邏水南勝兵二十萬立其二子拔酌頡利苾主南北部上以其強盛恐後難制癸亥拜其二子皆為小可汗各賜鼓纛外示優崇實分其勢

  十月乙亥巴州獠反

  己卯畋於始平乙未還京師

  鈞州獠反遣桂州都督張寶德討平之十一月丁未初置左右屯營飛騎於玄武門以諸將軍領之又簡飛騎才力驍健善騎射者號百騎衣五色袍乘駿馬以虎皮為韉凡游幸則從焉

  己巳明州獠反遣交州都督李道彥討平之

  十二月辛巳左武候將軍上官懷仁擊反獠於壁州大破之虜男女萬餘口

  是歲以給事中馬周為中書舍人周有機辯中書侍郎嶺岑文本常稱:「馬君論事援引事類揚榷古今舉要刪煩會文切理一字不可增亦不可減聽之靡靡令人忘倦。」

  霍王元軌好讀書恭謹自守舉措不妄為徐州刺史與處士劉玄平為布衣交人問玄平王所長玄平曰:「無長。」問者怪之玄平曰:「夫人有所短乃見所長至於霍王無所短吾何以稱其長哉!」

  西突厥咥利失可汗分其國為十部每部有酋長一人仍各賜一箭謂之十箭又分左右廂左廂號五咄陸置五大啜居碎葉以東右廂號五弩失畢置五大俟斤居碎葉以西通謂之十姓咥利失失眾心為其臣統吐屯所襲咥利失兵敗與其弟步利設走保焉耆統吐屯等將立欲谷設為大可汁會統吐屯為人所殺欲谷設兵亦敗咥利失復得故地至是西部竟立欲谷設為乙毘咄陸可汗乙毘咄陸既立與咥利失大戰殺傷甚眾因中分其地自伊列水以西屬乙咄陸以東屬咥利失

  處月處密與高昌共攻拔焉耆五城掠男女一千五百人焚其廬舍而去

     太宗文武大聖大廣孝皇帝中之上貞觀十三年己亥公元六三九年

  正月乙巳車駕謁獻陵丁未還宮

  戊午加左僕射房玄齡太子少師玄齡自以居端揆十五年男遺愛尚上女高陽公主女為韓王妃深畏滿盈上表請解機務上不許玄齡固請不已詔斷表乃就職太子欲拜玄齡設儀衛待之玄齡不敢謁見而歸時人美其有讓玄齡以度支系天下利害嘗有闕求其人未得乃自領之

  禮部尚書永寧懿公王珪薨珪性寬裕自奉養甚薄於今三品已上皆立家廟珪通貴已久獨祭於寢為法司所劾上不問命有司為之立廟以愧之

  二月庚辰以光祿大夫尉遲敬德為鄜州都督

  上嘗謂敬德曰:「人或言卿反何也?」對曰:「臣反是實臣從陛下征伐四方身經百戰今之存者皆鋒鏑之餘也天下已定乃更疑臣反乎!」因解衣投地出其瘢痍上為之流涕:「卿復服朕不疑卿故語卿何更恨邪!」

  上又嘗謂敬德曰:「朕欲以女妻卿何如?」敬德叩頭謝曰:「臣妻雖鄙陋相與共貧賤久矣臣雖不學聞古人富不易妻此非臣所願也。」上乃止

  戊戌尚書奏:「近世掖庭之選或微賤之族禮訓蔑聞或刑戮之家憂怨所積請自今後宮及東宮內職有闕皆選良家有才行者充以禮聘納其沒官口及素微賤之人皆不得補用。」上從之

  上既詔宗室群臣襲封刺史左庶子於志寧以為古今事殊恐非久安之道上疏爭之侍御史馬周亦上疏以為:「舜之父猶有硃均之子倘有孩童嗣職萬一驕愚兆庶被其殃而國家受其敗正欲絕之也則子文之治猶在正欲留之也而欒黶之惡已彰與其毒害於見存之百姓則寧使割恩於已亡之一臣明矣然則向所謂愛之者乃適所以傷之也臣謂宜賦以茅土疇其戶邑必有材行隨器授官使其人得奉大恩而子孫終其福祿。」

  會司空趙州刺史長孫無忌等皆不願之國上表固讓:「承恩以來形影相吊若履春冰宗戚憂虞如置湯火緬惟三代封建蓋由力不能制因而利之禮樂節文多非己出兩漢罷侯置守蠲除曩弊深協事宜今因臣等復有變更恐紊聖朝綱紀且後世愚幼不肖之嗣或抵冒邦憲自取誅夷更因延世之賞致成剿絕之禍良可哀愍願停渙汗之旨賜其性命之恩。」無忌又因子婦長樂公主固請於上且言:「臣披荊棘事陛下今海內寧一奈何棄之外州與遷徙何異!」上曰:「割地以封功臣古今通義意欲公之後嗣輔朕子孫共傳永久而公等乃復發言怨望朕豈強公等以茅土邪!」庚子詔停世封刺史

  高昌王麴文泰多遏絕西域朝貢伊吾先臣西突厥既而內屬文泰與西突厥共擊之上下書切責征其大臣阿史那矩欲與議事文泰不遣遣其長史麴雍來謝罪頡利之亡也中國人在突厥者或奔高昌詔文泰歸之文泰蔽匿不遣又與西突厥共擊破焉耆焉耆訴之上遣虞部郎中李道裕往問狀且謂其使者曰:「高昌數年以來朝貢脫略無籓臣禮所置官號皆准天朝築城掘溝預備攻討我使者至彼文泰語之云:『鷹飛於天雉伏於蒿貓游於堂於穴各得其所豈不能自生邪!』又遣使謂薛延陀云:『既為可汗則與天子匹敵何為拜其使者!』事人無禮又間鄰國為惡不誅善何以勸明年當發兵擊汝。」三月薛延陀可汗遣使上言:「奴受恩思報請發所部為軍導以擊高昌。」上遣民部尚書唐儉右領軍大將軍執失思力繼繒帛賜薛延陀與謀進取

  四月戊寅上幸九成宮

  突厥突利可汗之弟結社率從突利入朝歷位中郎將居家無賴怨突利斥之乃誣告其謀反上由是薄之久不進秩結社率陰結故部落得四十餘人謀因晉王治四鼓出宮開門辟仗馳入宮門直指御帳可有大功甲申擁突利之子賀邏鶻夜伏於宮外會大風晉王未出結社率恐曉遂犯行宮逾四重幕弓矢亂髮衛士死者數十人折衝孫武開等帥眾奮擊久之乃退馳入御廄盜馬二十餘匹北走度渭欲奔其部落追獲斬之原賀邏鶻投於嶺表

  庚寅遣武候將軍上官懷仁擊巴集四州反獠平之虜男女六千餘口

  五月甲寅詔五品以上上封事魏徵上疏以為:「陛下志業比貞觀之初漸不克終者凡十條。」其間一條以為:「頃年以來輕用民力乃云:『百姓無事則驕逸勞役則易使。』自古未有因百姓逸而敗勞而安者也此恐非興邦之至言。」上深加獎歎:「已列諸屏障朝夕瞻仰並錄付史官。」仍賜征黃金十斤廄馬二匹

  六月渝州人侯弘仁自牂柯開道經西趙出邕州以通交俚降者二萬八千餘戶

  丙申立皇弟元嬰為滕王

  自結社率之反言事者多雲突厥留河南不便七月庚戌詔右武候大將軍化州都督懷化郡王李思摩為乙彌泥孰俟利苾可汗賜之鼓纛突厥及胡在諸州安置者並令渡河還其舊部俾世作籓屏長保邊塞突厥鹹憚薛延陀不肯出塞上遣司農卿郭嗣本賜薛延陀璽書頡利既敗其部落鹹來歸化我略其舊過嘉其後善待其達官皆如吾百寮部落皆如吾百姓中國貴尚禮義不滅人國前破突厥止為頡利一人為百姓害實不貪其土地利其人畜恆欲更立可汗故置所降部落於河南任其畜牧今戶口蕃滋吾心甚喜既許立之不可失信秋中將遣突厥渡河復其故國爾薛延陀受冊在前突厥受冊在後後者為小前者為大爾在磧北突厥在磧南各守土疆鎮撫部落其逾分故相抄掠我則發兵各問其罪。」薛延陀奉詔於是遣思摩帥所部建牙於河北上御齊政殿餞之思摩涕泣奉觴上壽曰:「奴等破亡之餘分為灰壤陛下存其骸骨復立為可汗願萬世子孫恆事陛下。」又遣禮部尚書趙郡王孝恭等繼冊書就其種落築壇於河上而立之上謂侍臣曰:「中國根幹也四夷枝葉也割根幹以奉枝葉木安得滋榮朕不用魏徵言幾致狼狽。」又以左屯衛將軍阿史那忠為左賢王左武衛將軍阿史那泥熟為右賢王蘇尼失之子也上遇之甚厚妻以宗女及出塞懷慕中國見使者必泣涕請入侍詔許之

  八月辛未朔日有食之

  詔以身體髮膚不敢毀傷比來訴訟者或自毀耳目自今有犯先笞四十然後依法。」

  十月甲申車駕還京師

  十一月辛亥以侍中楊師道為中書令

  戊辰尚書左丞劉洎為黃門侍郎參知政事

  上猶冀高昌王文泰悔過復下璽書示以禍福征之入朝文泰竟稱疾不至十二月壬申遣交河行軍大總管吏部尚書侯君集副總管兼左屯衛大將軍薛萬均等將兵擊之

  乙亥立皇子福為趙王

  己丑吐谷渾王諾曷缽來朝以宗女為弘化公主妻之

  壬辰上畋於咸陽癸巳還宮

  太子承乾頗以游畋廢學右庶子張玄素諫不聽

  是歲天下州府凡三百五十八縣一千五百一十一

  太史令傅奕精究術數之書而終不之信遇病不呼醫餌藥有僧自西域來善咒術能令人立死復咒之使蘇上擇飛騎中壯者試之皆如其言以告奕奕曰:「此邪術也臣聞邪不干正請使咒臣必不能行。」上命僧咒奕奕初無所覺須臾僧忽僵仆若為物所擊遂不復甦又有婆羅門僧言得佛齒所擊前無堅物長安士女輻湊如市奕時臥疾謂其子曰:「吾聞有金剛石者性至堅物莫能傷唯羚羊角能破之汝往試焉。」其子往見佛齒出角叩之應手而碎觀者乃止奕臨終戒其子無得學佛書時年八十五又集魏晉以來駁佛教者為高識傳十卷行於世

  西突厥咥利失可汗之臣俟利發與乙毘咄陸可汗通謀作亂咥利失窮蹙逃奔鏺汗而死弩失畢部落迎其弟子薄布特勒立之是為乙毘沙缽羅葉護可汗沙缽羅葉護既立建庭於雖合水北謂之南庭自龜茲鄯善且末吐火羅焉耆康等國皆附之咄陸建牙於鏃曷山西謂之北庭自厥越失拔悉彌駁馬結骨火燖觸水昆等國皆附之以伊列水為境

     太宗文武大聖大廣孝皇帝中之上貞觀十四年庚子公元六四零年

  正月甲寅上幸魏王泰第赦雍州長安系囚大辟以下免延康裡今年租賦賜泰府僚屬及同裡老人有差

  二月丁丑上幸國子監觀釋奠命祭酒孔穎達講孝經》,賜祭酒以下至諸生高第帛有差是時上大征天下名儒為學官數幸國子監使之講論學生能明一大經已上皆得補官增築學舍千二百間增學生滿三千二百六十員自屯營飛騎亦給博士使授以經有能通經者聽得貢舉於是四方學者雲集京師乃至高麗百濟新羅高昌吐蕃諸酋長亦遣子弟請入國學升講筵者至八千餘人上以師說多門章句繁雜命孔穎達與諸儒撰定五經謂之正義》,令學者習之

  壬午上幸驪山溫湯辛卯還宮

  乙未詔求近世名儒梁皇甫侃褚仲都周熊安生沈重陳沈文阿周弘正張譏隋何妥劉炫等子孫以聞當加引擢

  三月竇州道行軍總管黨仁弘擊羅竇反獠破之俘七千餘口

  辛丑流鬼國遣使入貢去京師萬五千里濱於北海南鄰靺鞨未嘗通中國重三譯而來上以其使者佘志為騎都尉

  丙辰置寧朔大使以護突厥

  五月壬寅徙燕王靈夔為魯王

  上將幸洛陽命將作大匠閻立德行清暑之地八月庚午作襄城宮於汝州西山立德立本之兄也

  高昌王文泰聞唐兵起謂其國人曰:「唐去我七千里沙磧居其二千里地無水草寒風如刀熱風如燒安能致大軍乎往吾入朝見秦隴之北城邑蕭條非復有隋之比今來伐我發兵多則糧運不給三萬已下吾力能制之當以逸待勞坐收其弊若頓兵城下不過二十日食盡必走然後從而虜之何足憂也!」及聞唐兵臨磧口憂懼不知所為發疾卒子智盛立

  軍至柳谷詗者言文泰刻日將葬國人咸集於彼諸將請襲之侯君集曰:「不可天子以高昌無禮故使吾討之今襲人於墟墓之間非問罪之師也。」於是鼓行而進至田城諭之不下詰朝攻之及午而克虜男女七千餘口以中郎將辛獠兒為前鋒趨其都城高昌逆戰而敗大軍繼至抵其城下

  智盛致書於君集曰:「得罪於天子者先王也天罰所加身已物故智盛襲位未幾惟尚書憐察。」君集報曰:「苟能悔過當束手軍門。」智盛猶不出君集命填塹攻之飛石雨下城中人皆室處又為巢車高十丈俯瞰城中有行人及飛石所中皆唱言之先是文泰與西突厥可汗相結約有急相助可汗遣其葉護屯可汗浮圖城為文泰聲援及君集至可汗懼而西走千餘里葉護以城降智盛窮蹙癸酉開門出降君集分兵略地下其二十二城戶八千四十六口一萬七千七百地東西八百里南北五百里

  上欲以高昌為州縣魏徵諫曰:「陛下初即位文泰夫婦首來朝其後稍驕倨故王誅加之罪止文泰可矣宜撫其百姓存其社稷復立其子則威德被於遐荒四夷皆悅服矣今若利其土地以為州縣則常須千餘人鎮守數年一易往來死者什有三四供辦衣資違離親戚十年之後隴右虛耗矣陛下終不得高昌撮粟尺帛以佐中國所謂散有用以事無用臣未見其可。」上不從九月以其地為西州以可汗浮圖城為庭州各置屬縣乙卯置安西都護府於交河城留兵鎮之

  君集虜高昌王智盛及其群臣豪傑而還於是唐地東極於海西至焉耆南盡林邑北抵大漠皆為州縣凡東西九千五百一十里南北一萬九百一十八里

  侯君集之討高昌也遣使約焉耆與之合勢焉耆喜聽命及高昌破焉耆王詣軍門謁見君集且言焉耆三城先為高昌所奪君集奏並高昌所掠焉耆民悉歸之

  十月甲戌荊王元景等復表請封禪上不許

  陳倉折衝都尉魯寧坐事系獄自恃高班慢罵陳倉尉尉氏劉仁軌仁軌杖殺之州司以聞上怒命斬之怒猶不解:「何物縣尉敢殺吾折衝!」命追至長安面詰之仁軌曰:「魯寧對臣百姓辱臣如此臣實忿而殺之。」辭色自若魏徵侍側:「陛下知隋之所以亡乎?」上曰:「何也?」征曰:「隋末百姓強而陵官吏如魯寧之比是也。」上悅擢仁軌為櫟陽丞

  上將幸同州校獵仁軌上言:「今秋大稔民收穫者才一二使之供承獵事治道葺橋動費一二萬功實妨農事願少停鑾輿旬日俟其畢務則公私俱濟。」上賜璽書嘉納之尋遷新安令閏月乙未行幸同州庚戌還宮

  丙辰吐蕃贊普遣其相祿東贊獻金五千兩及珍玩數百以請婚上許以文成公主妻之

  十一月甲子朔冬至上祀南郊戊寅歷以癸亥為朔宣義郎李淳風表稱:「古歷分日起於子半今歲甲子朔冬至而故太史令傅仁均減餘稍多子初為朔遂差三刻用乖天正請更加考定。」眾議以仁均定朔微差淳風推校精密請如淳風議從之

  丁卯禮官奏請加高祖父母服齊衰五月嫡子婦服期弟妻夫兄舅皆服小功從之

  丙子百官復表請封禪詔許之更命諸儒詳定儀注以太常卿韋挺等為封禪使

  司門員外郎韋元方給給使過所稽緩給使奏之上怒出元方為華陰令魏徵諫曰:「帝王震怒不可妄發前為給使遂夜出敕書事如軍機誰不驚駭況宦者之徒古來難養輕為言語易生患害獨行遠使深非事宜漸不可長所宜深慎。」上納其言

  尚書左丞韋悰句司農木橦價貴於民間奏其隱沒上召大理卿孫伏伽書司農罪伏伽曰:「司農無罪。」上怪問其故對曰:「只為官橦貴所以私橦賤向使官橦賤私橦無由賤矣但見司農識大體不知其過也。」上悟屢稱其善顧謂韋悰曰:「卿識用不逮伏伽遠矣。」

  十二月丁酉侯君集獻俘於觀德殿行飲至禮大酺三日尋以智盛為左武衛將軍金城郡公上得高昌樂工以付太常增九部樂為十部

  君集之破高昌也私取其珍寶將士知之競為盜竊君集不能禁為有司所劾詔下君集等獄中書侍郎岑文本上疏以為:「高昌昏迷陛下命君集等討而克之不逾旬日並付大理雖君集等自掛網羅恐海內之人疑陛下唯錄其過而遺其功也臣聞命將出師主於克敵苟能克敵雖貪可賞若其敗績雖廉可誅是以漢之李廣利陳湯晉之王浚隋之韓擒虎皆負罪譴人主以其有功鹹受封賞由是觀之將帥之臣廉慎者寡貪求者眾是以黃石公軍勢:『使智使勇使貪使愚故智者樂立其功勇者好行其志貪者急趨其利愚者不計其死。』伏願錄其微勞忘其大過使君集重升朝列復備驅馳雖非清貞之臣猶得貪愚之將斯則陛下雖屈法而德彌顯君集等雖蒙宥而過更彰矣。」上乃釋之

  又有告薛萬均私通高昌婦女者萬均不服內出高昌婦女付大理與萬均對辯魏徵諫曰:「臣聞君使臣以禮臣事君以忠。』今遣大將軍與亡國婦女對辯帷箔之私實則所得者輕虛則所失者重昔秦穆飲盜馬之士楚莊赦絕纓之罪況陛下道高堯而曾二君之不逮乎!」上遽釋之

  侯君集馬病行軍總管趙元楷親以指沾其膿而嗅之御史劾奏其諂左遷括州刺史

  高昌之平也諸將皆即受賞行軍總管阿史那社爾以無敕旨獨不受及別敕既下乃受之所取唯老弱故弊而已上嘉其廉慎以高昌所得寶刀及雜彩千段賜之

  癸卯上獵於樊川乙巳還宮

  魏徵上疏以為:「在朝群臣當樞機之寄者任之雖重信之未篤是以人或自疑心懷苟且陛下寬於大事急於小罪臨時責怒未免愛憎夫委大臣以大體責小臣以小事為治之道也今委之以職則重大臣而輕小臣至於有事則信小臣而疑大臣信其所輕疑其所重將求致治其可得乎若任以大官求其細過刀筆之吏順旨承風舞文弄法曲成其罪自陳也則以為心不伏辜不言也則以為所犯皆實進退惟谷莫能自明則苟求免禍矯偽成俗矣。」上納之

  上謂侍臣曰:「朕雖平定天下其守之甚難。」魏徵對曰:「臣聞戰勝易守勝難陛下之及此言宗廟社稷之福也!」

  上聞右庶子張玄素在東宮數諫爭擢為銀青光祿大夫行左庶子太子嘗於宮中擊鼓玄素叩閣切諫太子出其鼓對玄素毀之太子久不出見官屬玄素諫曰:「朝廷選俊賢以輔至德今動經時月不見宮臣將何以裨益萬一且宮中唯有婦人不知有能如樊姬者乎?」太子不聽

  玄素少為刑部令史上嘗對朝臣問之曰:「卿在隋何官?」對曰:「縣尉。」又問:「未為尉時何官?」對曰:「流外。」又問:「何曹?」玄素恥之出閣殆不能步色如死灰諫議大夫褚遂良上疏以為:「君能禮其臣乃能盡其力玄素雖出寒微陛下重其才擢至三品翼贊皇儲豈可復對群臣窮其門戶棄宿昔之恩成一朝之恥使之鬱結於懷何以責其伏節死義乎!」上曰:「朕亦悔此問卿疏深會我心。」遂良亮之子也孫伏伽與玄素在隋皆為令史伏伽或於廣坐自陳往事一無所隱

  戴州刺史賈崇以所部有犯十惡者御史劾之上曰:「昔唐虞大聖貴為天子不能化其子況崇為刺史獨能使其民比屋為善乎若坐是貶黜則州縣互相掩蔽縱捨罪人自今諸州有犯十惡者勿劾刺史但令明加糾察如法施罪庶以肅清奸惡耳。」

  上自臨治兵以部陳不整命大將軍張士貴杖中郎將等怒其杖輕下士貴吏魏徵諫曰:「將軍之職為國爪牙使之執杖已非後法況以杖輕下吏乎!」上亟釋之

  言事者多請上親覽表奏以防壅蔽上以問魏徵對曰:「斯人不知大體必使陛下一一親之豈惟朝堂州縣之事亦當親之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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