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卷第一百九十三

 

唐紀九】 起著雍困敦九月盡重光單閼凡三年有奇

     太宗文武大聖大廣孝皇帝上之中貞觀二年戊子公元六二八年

  九月丙午初令致仕官位在本品之上

  上曰:「比見群臣屢上表賀祥瑞夫家給人足而無瑞不害為堯百姓愁怨而多瑞不害為桀後魏之世吏焚連理木煮白雉而食之豈足為至治乎!」丁未:「自今大瑞聽表聞自外諸瑞申所司而已。」嘗有白鵲構巢於寢殿槐上合歡如腰鼓左右稱賀上曰:「我常笑隋煬帝好祥瑞瑞在得賢此何足賀!」命毀其巢縱鵲於野外

  天少雨中書舍人李百藥上言:「往年雖出宮人竊聞太上皇宮及掖庭宮人無用者尚多豈惟虛費衣食且陰氣鬱積亦足致旱。」上曰:「婦人幽閉深宮誠為可愍灑掃之餘亦何所用宜皆出之任求伉儷。」於是遣尚書左丞戴冑給事中洹水杜正倫於掖庭西門簡出之前後所出三千餘人

  己未突厥寇邊朝臣或請修古長城發民乘堡障上曰:「突厥災異相仍頡利不懼而修德暴虐滋甚骨肉相攻亡在朝夕朕方為公掃清沙漠安用勞民遠修障塞乎!」

  壬申以前司農卿竇靜為夏州都督靜在司農少卿趙元楷善聚斂靜鄙之對官屬大言曰:「隋煬帝奢侈重斂司農非公不可今天子節儉愛民公何所用哉!」元楷大慚

  上問王珪曰:「近世為國者益不及前古何也?」對曰:「漢世尚儒術宰相多用經術士故風俗淳厚近世重文輕儒參以法律此治化之所以益衰也。」上然之

  十月御史大夫參預朝政安吉襄公杜淹薨

  交州都督遂安公壽以貪得罪上以瀛州刺史盧祖尚才兼文武廉平公直征入朝諭以交趾久不得人須卿鎮撫。」祖尚拜謝而出既而悔之辭以舊疾上遣杜如晦等諭旨曰:「匹夫猶敦然諾奈何既許朕而復悔之!」祖尚固辭戊子上復引見諭之祖尚固執不可上大怒曰:「我使人不行何以為政!」命斬於朝堂尋悔之他日與侍臣論齊文宣帝何如人?」魏徵對曰:「文宣狂暴然人與之爭事理屈則從之有前青州長史魏愷使於梁還除光州長史不肯行楊遵彥奏之文宣怒召而責之愷曰:『文宣顧謂遵彥曰:『其言有理卿赦之。』此其所長也。」上曰:「向者盧祖尚雖失人臣之義朕殺之亦為太暴由此言之不如文宣矣!」命復其官廕

  徵狀貌不逾中人而有膽略善回人主意每犯顏苦諫或逢上怒甚征神色不移上亦為之霽威嘗謁告上塚言於上曰:「人言陛下欲幸南山外皆嚴裝已畢而竟不行何也?」上笑曰:「初實有此心畏卿嗔故中輟耳。」上嘗得佳鷂自臂之望見征來匿懷中征奏事固久不已鷂竟死懷中

  十一月辛酉上祀圜丘

  十二月壬午以黃門侍郎王珪為守侍中上嘗閒居與珪語有美人侍側上指示珪曰:「此廬江王瑗之姬也瑗殺其夫而納之。」珪避席曰:「陛下以廬江納之為是邪非邪?」上曰:「殺人而取其妻卿何問是非!」對曰:「昔齊桓公知郭公之所以亡由善善而不能用然棄其所言之人管仲以為無異於郭公今此美人尚在左右臣以為聖心是之也。」上悅即出之還其親族

  上使太常少卿祖孝孫教宮人音樂不稱旨上責之溫彥博王珪諫曰:「孝孫雅士今乃使之教宮人又從而譴之臣竊以為不可。」上怒曰:「朕置卿等於腹心當竭忠直以事我乃附下罔上為孝孫遊說邪?」彥博拜謝珪不拜:「陛下責臣以忠直今臣所言豈私曲邪此乃陛下負臣非臣負陛下。」上默然而罷明日上謂房玄齡曰:「自古帝王納諫誠難朕昨責溫彥博王珪至今悔之公等勿為此不盡言也。」

  上曰:「為朕養民者唯在都督刺史朕常疏其名於屏風坐臥觀之得其在官善惡之跡皆注於名下以備黜陟縣令尤為親民不可不擇。」乃命內外五品已上各舉堪為縣令者以名聞

  上曰:「比有奴告其主反者此弊事夫謀反不能獨為必與人共之何患不發何必使奴告邪自今有奴告主者皆勿受仍斬之。」

  西突厥統葉護可汗為其伯父所殺伯父自立是為莫賀咄侯屈利俟毘可汗國人不服弩矢畢部推泥孰莫賀設為可汗泥孰不可統葉護之子咥力特勒避莫賀咄之禍亡在康居泥孰迎而立之是為乙毘缽羅肆葉護可汗與莫賀咄相攻連兵不息俱遣使來請婚上不許:「汝國方亂君臣未定何得言婚!」且諭以各守部分勿復相攻於是西域諸國及敕勒先役屬西突厥者皆叛之

  突厥北邊諸姓多叛頡利可汗歸薛延陀共推其俟斤夷男為可汗夷男不敢當上方圖頡利遣游擊將軍喬師望間道繼冊書拜夷男為真珠毘伽可汗賜以鼓纛夷男大喜遣使入貢建牙於大漠之郁督軍山下東至靺鞨西至西突厥南接沙磧北至俱倫水回紇拔野古阿跌同羅僕骨、□諸部落皆屬焉

     太宗文武大聖大廣孝皇帝上之中貞觀三年己丑公元六二九年

  正月戊午上祀太廟癸亥耕藉於東郊

  沙門法雅坐妖言誅司空裴寂嘗聞其言辛未寂坐免官遣還鄉里寂請留京師上數之曰:「計公勳庸安得至此直以恩澤為群臣第一武德之際貨賂公行紀綱紊亂皆公之由也但以故舊不忍盡法得歸守墳墓幸已多矣!」寂遂歸蒲州未幾又坐狂人信行言寂有天命寂不以聞當死流靜州會山羌作亂或言劫寂為主上曰:「寂當死我生之必不然也。」俄聞寂帥家僮破賊上思其佐命之功征入朝會卒

  二月戊寅以房玄齡為左僕射杜如晦為右僕射以尚書右丞魏徵守秘書監參預朝政

  三月己酉上錄系囚有劉恭者頸有自云當勝天下」,坐是系獄上曰:「若天將興之非朕所能除若無天命,『文何為!」乃釋之

  丁巳上謂房玄齡杜如晦曰:「公為僕射當廣求賢人隨才授任此宰相之職也比聞聽受辭訟日不暇給安能助朕求賢乎!」因敕尚書細務屬左右丞唯大事應奏者乃關僕射。」

  玄齡明達吏事輔以文學夙夜盡心惟恐一物失所用法寬平聞人有善若己有之不以求備取人不以己長格物與杜如晦引拔士類常如不及至於台閣規模皆二人所定上每與玄齡謀事必曰:「非如晦不能決。」及如晦至卒用玄齡之策蓋玄齡善謀如晦能斷故也二人深相得同心徇國故唐世稱賢相者推房杜焉玄齡雖蒙寵待或以事被譴輒累日詣朝堂稽顙請罪恐懼若無所容

  玄齡監修國史上語之曰:「比見漢書子虛》、《上林賦》,浮華無用其上書論事詞理切直者朕從與不從皆當載之。」

  四月乙亥上皇徙居弘義宮更名大安宮上始御太極殿謂侍臣曰:「中書門下機要之司詔敕有不便者皆應論執比來唯睹順從不聞違異若但行文書則誰不可為何必擇才也!」房玄齡等皆頓首謝故事凡軍國大事則中書舍人各執所見雜署其名謂之五花判事中書侍郎中書令省審之給事中黃門侍郎駁正之上始申明舊制由是鮮有敗事

  茌平人馬周客遊長安捨於中郎將常何之家六月壬午以旱詔文武官極言得失何武人不學不知所言周代之陳便宜二十餘條上怪其能以問何對曰:「此非臣所能家客馬周為臣具草耳。」上即召之未至遣使督促者數輩及謁見與語甚悅令直門下省尋除監察御史奉使稱旨上以常何為知人賜絹三百匹

  八月己巳朔日有食之

  丙子薛延陀毘伽可汗遣其弟統特勒入貢上賜以寶刀及寶鞭謂曰:「卿所部有大罪者斬之小罪者鞭之。」夷男甚喜突厥頡利可汗大懼始遣使稱臣請尚公主修婿禮

  代州都督張公謹上言突厥可取之狀以為:「頡利縱欲逞暴誅忠良暱奸佞一也薛延陀等諸部皆叛二也突利拓設欲谷設皆得罪無所自容三也塞北霜早餱糧乏絕四也頡利疏其族類親委諸胡胡人反覆大軍一臨必生內變五也華人入北其眾甚多比聞所在嘯聚保據山險大軍出塞自然響應六也。」上以頡利可汗既請和親復援梁師都丁亥命兵部尚書李靖為行軍總管討之以張公謹為副

  九月丙午突厥俟斤九人帥三千騎來降戊午拔野古僕骨同羅奚酋長並帥眾來降

  十一月辛丑突厥寇河西肅州刺史公孫武達甘州刺史成仁重與戰破之捕虜千餘口

  上遣使至涼州都督李大亮有佳鷹使者諷大亮使獻之大亮密表曰:「陛下久絕畋游而使者求鷹若陛下之意深乖昔旨如其自擅乃是使非其人。」癸卯上謂侍臣曰:「李大亮可謂忠直。」手詔褒美賜以胡瓶及荀悅漢紀》。

  庚申以并州都督李世勣為通漢道行軍總管兵部尚書李靖為定襄道行軍總管華州刺史柴紹為金河道行軍總管靈州大都督薛萬徹為暢武道行軍總管眾合十餘萬皆受李靖節度分道出擊突厥

  乙丑任城王道宗擊突厥於靈州破之

  十二月戊辰突利可汗入朝上謂侍臣曰:「往者太上皇以百姓之故稱臣於突厥朕常痛心今單于稽顙庶幾可雪前恥。」

  壬午靺鞨遣使入貢上曰:「靺鞨遠來蓋突厥已服之故也昔人謂御戎無上策朕今治安中國而四夷自服豈非上策乎!」

  癸未右僕射杜如晦以疾遜位上許之

  乙酉上問給事中孔穎達曰:「《論語》:『以能問於不能以多問於寡有若無實若虛。』何謂也?」穎達具釋其義以對且曰:「非獨匹夫如是帝王亦然帝王內蘊神明外當玄默以蒙養正以明夷蒞眾。』若位居尊極炫耀聰明以才陵人飾非拒諫則下情不通取亡之道也。」上深善其言

  庚寅突厥郁射設帥所部來降

  閏月丁未東謝酋長謝元深南謝酋長謝強來朝諸謝皆南蠻別種在黔州之西詔以東謝為應州南謝為莊州隸黔州都督

  是時遠方諸國來朝貢者甚眾服裝詭異中書侍郎顏師古請圖寫以示後王會圖》,從之

  乙丑牂柯酋長謝能羽及充州蠻入貢詔以牂柯為牂州黨頃酋長細封步賴來降以其地為軌州各以其酋長為刺史黨項地亙三千里姓別為部不相統壹細封氏費聽氏往利氏頗超氏野辭氏旁當氏米擒氏拓跋氏皆大姓也步賴既為唐所禮餘部相繼來降以其地為崌遠四州

  是歲戶部奏中國人自塞外歸及四夷前後降附者男子一百二十餘萬口

  房玄齡珪掌內外官考治書侍御史萬年權萬紀奏其不平上命侯君集推之魏徵諫曰:「玄齡珪皆朝廷舊臣素以忠直為陛下所委所考既多其間能無一二人不當察其情終非阿私若推得其事則皆不可信豈得復當重任且萬紀比來恆在考堂曾無駁正及身不得考乃始陳論此正欲激陛下之怒非竭誠徇國也使推之得實未足裨益朝廷若其本虛徒失陛下委任大臣之意臣所愛者治體非敢苟私二臣。」上乃釋不問

  濮州刺史龐相壽坐貪污解任自陳嘗在秦王幕府上憐之欲聽還舊任魏徵諫曰:「秦府左右中外甚多恐人人皆恃恩私是使為善者懼。」上欣然納之謂相壽曰:「我昔為秦王乃一府之主今居大位乃四海之主不得獨私故人大臣所執如是朕何敢違!」賜帛遣之相壽流涕而去

     太宗文武大聖大廣孝皇帝上之中貞觀四年庚寅公元六三零年

  正月李靖帥驍騎三千自馬邑進屯惡陽嶺夜襲定襄破之突厥頡利可汗不意靖猝至大驚曰:「唐不傾國而來靖何敢孤軍至此!」其從一日數驚乃徙牙於磧口靖復遣諜離其心腹頡利所親康蘇密以隋蕭後及煬帝之孫政道來降乙亥至京師先是有降胡言中國人或潛通書啟於蕭後者」。至是中書舍人楊文瓘請鞫之上曰:「天下未定突厥方強愚民無知或有斯事今天下已安既往之罪何須問也!」

  李世勣出雲中與突厥戰於白道大破之

  二月己亥上幸驪山溫湯

  甲辰李靖破突厥頡利可汗於陰山

  先是頡利既敗竄於鐵山餘眾尚數萬遣執失思力入見謝罪請舉國內附身自入朝上遣鴻臚卿唐儉等慰撫之又詔李靖將兵迎頡利頡利外為卑辭內實猶豫欲俟草青馬肥亡入漠北靖引兵與李世勣會白道相與謀曰:「頡利雖敗其眾猶盛若走度磧北保依九姓道阻且遠追之難及今詔使至彼虜必自寬若選精騎一萬繼二十日糧往襲之不戰可擒矣。」以其謀告張公謹公謹曰:「詔書已許其降使者在彼奈何擊之!」靖曰:「此韓信所以破齊也唐儉輩何足惜!」遂勒兵夜發世勣繼之軍至陰山遇突厥千餘帳俘以隨軍頡利見使者大喜意自安靖使武邑蘇定方帥二百騎為前鋒乘霧而行去牙帳七里虜乃覺之頡利乘千里馬先走靖軍至虜眾遂潰唐儉脫身得歸靖斬首萬餘級俘男女十餘萬獲雜畜數十萬殺隋義成公主擒其子疊羅施頡利帥萬餘人欲度磧李世勣軍於磧口頡利至不得度其大酋長皆帥眾降世勣虜五萬餘口而還斥地自陰山北至大漠露布以聞

  丙午上還宮

  甲寅以克突厥赦天下以御史大夫溫彥博為中書令守侍中王珪為侍中守戶部尚書戴冑為戶部尚書參預朝政太常少卿蕭瑀為御史大夫與宰臣參議朝政

  三月戊辰以突厥夾畢特勒阿史那思摩為右武修大將軍

  四夷君長詣闕請上為天可汗上曰:「我為大唐天子又下行可汗事乎?」群臣及四夷皆稱萬歲是後以璽書賜西北君長皆稱天可汗

  庚午突厥思結俟斤帥眾四萬來降

  丙子以突利可汗為右衛大將軍北平郡王

  始畢可汗以啟民母弟蘇尼失為沙缽羅設督部落五萬家牙直靈州西北及頡利政亂蘇尼失所部獨不攜貳突利之來奔也頡利立之為小可汗及頡利敗走往依之將奔吐谷渾大同道行軍總管任城王道宗引兵逼之使蘇尼失執送頡利頡利以數騎夜走匿於荒谷蘇尼失懼馳追獲之庚辰行軍副總管張寶相帥眾奄至沙缽羅營俘頡利送京師蘇尼失舉眾來降漠南之地遂空

  蔡成公杜如晦疾篤上遣太子問疾又自臨視之甲申上每得佳物輒思如晦遣使賜其家久之語及如晦必流涕謂房玄齡曰:「公與如晦同佐朕今獨見公不見如晦矣!」

  突厥頡利可汗至長安四月戊戌上御順天樓盛陳文物引見頡利數之曰:「汝藉父兄之業縱淫虐以取亡罪一也數與我盟而背之二也恃強好戰暴骨如莽三也蹂我稼穡掠我子女四也我宥汝罪存汝社稷而遷延不來五也然自便橋以來不復大入為寇以是得不死耳。」頡利哭謝而退詔館於太僕厚廩食之

  上皇聞擒頡利歎曰:「漢高祖困白登不能報今我子能滅突厥吾托付得人復何憂哉!」上皇召上與貴臣十餘人及諸王主置酒凌煙閣酒酣上皇自彈琵琶上起舞公卿迭起為壽逮夜而罷

  突厥既亡其部落或北附薛延陀或西奔西域其降唐者尚十萬口詔群臣議區處之宜朝士多言:「北狄自古為中國患今幸而破亡宜悉徙之河南兗豫之間分其種落散居州縣教之耕織可以化胡虜為農民永空塞北之地。」中書侍郎顏師古以為:「突厥鐵勒皆上古所不能臣陛下既得而臣之請皆置之河北分立酋長領其部落則永永無患矣。」禮部侍郎李百藥以為:「突厥雖雲一國然其種類區分各有酋帥今宜因其離散各即本部署為君長不相臣屬縱欲存立阿史那氏唯可使臣其本族而已國分則弱而易制勢敵則難相吞滅各自保全必不能抗衡中國仍請於定襄置都護府為其節度此安邊之長策也。」夏州都督竇靜以為:「戎狄之性有如禽獸不可以刑法威不可以仁義教況彼首丘之情未易忘也置之中國有損無益恐一旦變生犯我王略莫若因其破亡之餘施以望外之恩假之王侯之號妻以宗室之女分其土地析其部落使其權弱勢分易為羈制可使常為籓臣永保邊塞。」溫彥博以為:「徙於兗豫之間則乖違物性非所以存養之也請准漢建武故事置降匈奴於塞下全其部落順其土俗以實空虛之地使為中國扞蔽策之善者也。」魏徵以為:「突厥世為寇盜百姓之仇也今幸而破亡陛下以其降附不忍盡殺宜縱之使還故土不可留之中國夫戎狄人面獸心弱則請服強則叛亂固其常性今降者眾近十萬數年之後蕃息倍多必為腹心之疾不可悔也晉初諸胡與民雜居中國郭欽江統皆勸武帝驅出塞外以絕亂階武帝不從後二十餘年洛之間遂為氈裘之域此前事之明鑒也!」彥博曰:「王者之於萬物天覆地載靡有所遺今突厥窮來歸我奈何棄之而不受乎孔子曰:『有教無類。』若救其死亡授以生業教之禮義數年之後悉為吾民選其酋長使入宿衛畏威懷德何後患之有!」上卒用彥博策處突厥降眾東自幽州西至靈州分突利故所統之地置順長四州都督府又分頡利之地為六州左置定襄都督府右置雲中都督府以統其眾

  五月辛未以突利為順州都督使帥其部落之官上戒之曰:「爾祖啟民挺身奔隋隋立以為大可汗奄有北荒爾父始畢反為隋患天道不容故使爾今日亂亡如此我所以不立爾為可汗者懲啟民前事故也今命爾為都督爾宜善守國法勿相侵掠非徒欲中國久安亦使爾宗族永全也!」

  壬申以阿史那蘇尼失為懷德郡王阿史那思摩為懷化郡王頡利之亡也諸部落酋長皆棄頡利來降獨思摩隨之竟與頡利俱擒上嘉其忠拜右武候大將軍尋以為北開州都督使統頡利舊眾

  丁丑以右武衛大將軍史大奈為豐州都督其餘酋長至者皆拜將軍中郎將布列朝廷五品已上百餘人殆與朝士相半因而入居長安者近萬家

  辛巳:「自今訟者有經尚書省判不服聽於東宮上啟委太子裁決若仍不服然後聞奏。」

  丁亥御史大夫蕭瑀劾奏李靖破頡利牙帳御軍無法突厥珍物虜掠俱盡請付法司推科上特敕勿劾及靖入見上大加責讓靖頓首謝久之上乃曰:「隋史萬歲破達頭可汗有功不賞以罪致戮朕則不然錄公之功赦公之罪。」加靖左光祿大夫賜絹千匹加真食邑通前五百戶未幾上謂靖曰:「前有人讒公今朕意已寤公勿以為懷。」復賜絹二千匹

  林邑獻火珠有司以其表辭不順請討之上曰:「好戰者亡如隋煬帝頡利可汗皆耳目所親見也小國勝之不武況未可必乎語言之間何足介意!」

  六月丁酉以阿史那蘇尼失為北寧州都督以中郎將史善應為北撫州都督壬寅以右驍衛將軍康蘇密為北安州都督

  乙卯發卒修洛陽宮以備巡幸給事中張玄素上書諫以為:「洛陽未有巡幸之期而預修宮室非今日之急務昔漢高祖納婁敬之說自洛陽遷長安豈非洛陽之地不及關中之形勝邪景帝用晁錯之言而七國構禍陛下今處突厥於中國突厥之親何如七國豈得不先為憂而宮室可遽興乘輿可輕動哉臣見隋氏初營宮室近山無大木皆致之遠方二千人曳一柱以木為輪則戛摩火出乃鑄鐵為轂行一二里鐵彀輒破別使數百人繼鐵彀隨而易之盡日不過行二三十里計一柱之費已用數十萬功則其餘可知矣陛下初平洛陽凡隋氏宮室之宏侈者皆令毀之曾未十年復加營繕何前日惡之而今日效之也且以今日財力何如隋世陛下役瘡痍之人襲亡隋之弊恐又甚於煬帝矣!」上謂玄素曰:「卿謂我不如煬帝何如桀?」對曰:「若此役不息亦同歸於亂耳。」上歎曰:「吾思之不熟乃至於是!」顧謂房玄齡曰:「朕以洛陽土中朝貢道均意欲便民故使營之今玄素所言誠有理宜即為之罷役後日或以事至洛陽雖露居亦無傷也。」仍賜玄素彩二百匹

  七月甲子朔日有食之

  乙丑上問房玄齡蕭瑀曰:「隋文帝何如主也?」對曰:「文帝勤於為治每臨朝或至日昃五品已上引坐論事衛士傳餐而食雖性非仁厚亦勵精之主也。」上曰:「公得其一未知其二文帝不明而喜察不明則照有不通喜察則多疑於物事皆自決不任群臣天下至廣一日萬機雖復勞神苦形豈能一一中理群臣既知主意唯取決受成雖有愆違莫敢諫爭此所以二世而亡也朕則不然擇天下賢才置之百官使思天下之事關由宰相審熟便安然後奏聞有功則賞有罪則刑誰敢不竭心力以修職業何憂天下之不治乎!」因敕百司:「自今詔敕行下有未便者皆應執奏毋得阿從不盡己意。」

  癸酉以前太子少保李綱為太子少師以兼御史大夫蕭瑀為太子少傅

  李綱有足疾上賜以步輿使之乘至閣下數引入禁中問以政事每至東宮太子親拜之太子每視事上令綱與房玄齡侍坐

  先是蕭瑀與宰相參議朝政瑀氣剛而辭辯房玄齡等皆不能抗上多不用其言玄齡魏徵溫彥博嘗有微過瑀劾奏之上竟不問。□瑀由此怏怏自失遂罷御史大夫為太子少傅不復預聞朝政

  西突厥種落散在伊吾詔以涼州都督李大亮為西北道安撫大使於磧口貯糧來者賑給使者招慰相望於道大亮上言:「欲懷遠者必先安近中國如本根四夷如枝葉疲中國以奉四夷猶拔本根以益枝葉也臣遠考秦近觀隋室外事戎狄皆致疲弊今招致西突厥但見勞費未見其益況河西州縣蕭條突厥微弱以來始得耕獲今又供億此役民將不堪不若且罷招慰為便伊吾之地率皆沙磧其人或自立君長求稱臣內屬者羈縻受之使居塞外為中國籓蔽此乃施虛惠而收實利也。」上從之

  八月丙午詔以常服未有差等自今三品以上服紫四品五品服緋六品七品服綠八品服青婦人從其夫色。」

  甲寅詔以兵部尚書李靖為右僕射靖性沈厚每與時宰參議恂恂似不能言

  突厥既亡營州都督薛萬淑遣契丹酋長貪沒折說諭東北諸夷、■、室韋等十餘部皆內附萬淑萬均之兄也

  戊午突厥欲谷設來降欲谷設突利之弟也頡利敗欲谷設奔高昌聞突利為唐所禮遂來降

  九月戊辰伊吾城主入朝隋末伊吾內屬置伊吾郡隋亂臣於突厥頡利既滅舉其屬七城來降因以其地置伊西州

  思結部落饑貧朔州刺史新豐張儉招集之其不來者仍居磧北親屬私相往還儉亦不禁及儉徙勝州都督州司奏思結將叛詔儉往察之儉單騎入其部落說諭徙之代州即以儉檢校代州都督思結卒無叛者儉因勸之營田歲大稔儉恐虜蓄積多有異志奏請和糴以充邊儲部落喜營田轉力而邊備實焉

  丙子開南蠻地置費州夷州

  己卯上幸隴州

  十一月壬辰以右衛大將軍侯君集為兵部尚書參議朝政

  甲子車駕還京師上讀明堂針灸書》,:「人五藏之系鹹附於背。」戊寅詔自今毋得笞囚背

  十二月甲辰上獵於鹿苑乙巳還宮

  甲寅高昌王麴文泰入朝西域諸國鹹欲因文泰使入貢上遣文泰之臣厭怛紇干往迎之魏徵諫曰:「昔光武不聽西域送侍子置都護以為不以蠻夷勞中國今天下初定前者文泰之來所過勞費已甚今借使十國入貢其徒旅不減千人邊民荒耗將不勝其弊若聽其商賈往來與邊民交市則可矣倘以賓客遇之非中國之利也。」時厭怛紇干已行上遽令止之

  諸宰相侍宴上謂王珪曰:「卿識鑒精通復善談論玄齡以下卿宜悉加品藻且自謂與數子何如?」對曰:「孜孜奉國知無不為臣不如玄齡才兼文武出將入相臣不如李靖敷奏詳明出納惟允臣不如溫彥博處繁治劇眾務畢舉臣不如戴冑恥君不及堯以諫爭為己任臣不如魏徵至於激濁揚清嫉惡好善臣於數子亦有微長。」上深以為然眾亦服其確論

  上之初即位也嘗與群臣語及教化上曰:「今承大亂之後恐斯民未易化也。」魏徵對曰:「不然久安之民驕佚驕佚則難教經亂之民愁苦愁苦則易化譬猶饑者易為食渴者易為飲也。」上深然之封德彝非之曰:「三代以還人漸澆訛故秦任法律漢雜霸道蓋欲化而不能豈能之而不欲邪魏徵書生未識時務若信其虛論必敗國家。」征曰:「五帝三王不易民而化昔黃帝征蚩尤顓頊誅九黎湯放桀武王伐紂皆能身致太平豈非承大亂之後邪若謂古人淳樸漸至澆訛則至於今日當悉化為鬼魅矣人主安得而治之!」上卒從征言

  元年關中饑米斗直絹一匹二年天下蝗三年大水上勤而撫之民雖東西就食未嘗嗟怨是歲天下大稔流散者鹹歸鄉里米鬥不過三四錢終歲斷死刑才二十九人東至於海南及五嶺皆外戶不閉行旅不繼糧取給於道路焉上謂長孫無忌曰:「貞觀之初上書者皆云:『人主當獨運威權不可委之臣下。』又云:『宜震耀威武征討四夷。』唯魏徵勸朕偃武修文中國既安四夷自服。』朕用其言今頡利成擒其酋長並帶刀宿衛部落皆襲衣冠征之力也但恨不使封德彝見之耳!」征再拜謝曰:「突厥破滅海內康寧皆陛下威德臣何力焉!」上曰:「朕能任公公能稱所任則其功豈獨在朕乎!」

  房玄齡奏:「閱府庫甲兵遠勝隋世。」上曰:「甲兵武備誠不可闕然煬帝甲兵豈不足邪卒亡天下若公等盡力使百姓乂安此乃朕之甲兵也。」

  上謂秘書監蕭璟曰:「卿在隋世數見皇后乎?」對曰:「彼兒女且不得見臣何人得見之?」魏徵曰:「臣聞煬帝不信齊王恆有中使察之聞其宴飲則曰彼營何事得遂而喜!』聞其憂悴則曰彼有他念故爾。』父子之間且猶如是況他人乎!」上笑曰:「朕今視楊政道勝煬帝之於齊王遠矣。」瑀之兄也

  西突厥肆葉護可汗既先可汗之子為眾所附莫賀咄可汗所部酋長多歸之肆葉護引兵擊莫賀咄莫賀咄兵敗逃於金山為泥熟設所殺諸部共推肆葉護為大可汗

     太宗文武大聖大廣孝皇帝上之中貞觀五年辛卯公元六三一年

  正月詔僧道士致拜父母

  癸酉上大獵於昆明池四夷君長鹹從甲戌宴高昌王文泰及群臣丙子還宮親獻禽於大安宮

  癸未朝集使趙郡王孝恭等上表以四夷鹹服請封禪上手詔不許。」

  有司上言皇太子當冠用二月吉請追兵備儀仗上曰:「東作方興宜改用十月。」少傅蕭瑀奏:「據陰陽書不若二月。」上曰:「吉凶在人若動依陰陽不顧禮義吉可得乎循正而行自與吉會農時最急不可失也。」

  二月甲辰:「諸州有京觀處無問新舊宜悉剷削加土為墳掩蔽枯朽勿令暴露。」

  己酉封皇弟元裕為鄶王元名為譙王靈夔為魏王元祥為許王元曉為密王庚戌封皇子愔為梁王惲為郯王貞為漢王治為晉王慎為申王囂為江王簡為代王

  四月壬辰代王簡薨

  壬寅靈州斛薛叛任城王道宗等追擊破之

  隋末中國人多沒於突厥及突厥降上遣使以金帛贖之五月乙丑有司奏凡得男女八萬口

  六月甲寅太子少師新昌貞公李綱薨周齊王憲女孀居無子綱贍恤甚厚綱薨其女以父禮喪之

  八月甲辰遣使詣高麗收隋氏戰亡骸骨葬而祭之

  河內人李好德得心疾妄為妖言詔按其事大理丞張蘊古奏:「好德被疾有征法不當坐。」治書侍御史權萬紀劾奏:「蘊古貫在相州好德之兄厚德為其刺史情在阿縱按事不實。」上怒命斬之於市既而悔之因詔:「自今有死罪雖令即決仍三覆奏乃行刑。」

  權萬紀與侍御史李仁發俱以告訐有寵於上由是諸大臣數被譴怒魏徵諫曰:「萬紀等小人不識大體以訐為直以讒為忠陛下非不知其無堪蓋取其無所避忌欲以警策群臣耳而萬紀等挾恩依勢逞其奸謀凡所彈射皆非有罪陛下縱未能舉善以厲俗奈何暱奸以自損乎!」上默然賜絹五百匹久之萬紀等奸狀自露皆得罪九月上修仁壽宮更命曰九成宮又將修洛陽宮民部尚書戴冑表諫亂離甫爾百姓凋弊帑藏空虛若營造不已公私勞費殆不能堪!」上嘉之曰:「戴冑於我非親但以忠直體國知無不言故以官爵酬之耳。」久之竟命將作大匠竇璡修洛陽宮璡鑿池築山雕飾華靡上遽命毀之免璡官

  十月丙午上逐兔於後苑左領軍將軍執失思力諫曰:「天命陛下為華夷父母奈何自輕!」上又將逐鹿思力脫巾解帶跪而固諫上為之止

  上令群臣議封建魏徵議以為:「若封建諸侯則卿大夫鹹資俸祿必致厚斂京畿賦稅不多所資畿外若盡以封國邑經費頓闕代俱帶外夷若有警急追兵內地難以奔赴。」禮部侍郎李百藥以為:「運祚修短定命自天舜大聖守之而不能固魏微賤拒之而不能卻今使勳戚子孫皆有民有社易世之後將驕淫自恣攻戰相殘害民尤深不若守令之迭居也。」中書侍郎顏師古以為:「不若分王諸子勿令過大間以州縣雜錯而居互相維持使各守其境協力同心足扶京室為置官寮皆省司選用法令之外不得擅作威刑朝貢禮儀具為條式一定此制萬代無虞。」十一月丙辰:「皇家宗室及勳賢之臣宜令作鎮籓部貽厥子孫非有大故無或黜免所司明為條列定等級以聞。」

  丁巳林邑獻五色鸚鵡丁卯新羅獻美女二人魏徵以為不宜受上喜曰:「林邑鸚鵡猶能自言苦寒思歸其國況二女遠別親戚乎!」並鸚鵡各付使者而歸之

  倭國遣使入貢上遣新州刺史高表仁持節往撫之表仁與其王爭禮不宣命而還

  丙子上禮圜丘

  十二月太僕寺丞李世南開黨項之地十六州四十七縣

  上謂侍臣曰:「朕以死刑至重故令三覆奏蓋欲思之詳熟故也而有司須臾之間三覆已訖古刑人君為之徹樂減膳朕庭無常設之樂然常為之不啖酒肉但未有著令百司斷獄唯據律文雖情在可矜而不敢違法其間豈能盡無冤乎!」丁亥:「決死囚者二日中五覆奏下諸州者三覆奏行刑之日尚食勿進酒肉內教坊及太常不舉樂皆令門下覆視有據法當死而情可矜者錄狀以聞。」由是全活甚眾其五覆奏者以決前一二日至決日又三覆奏唯犯惡逆者一覆奏而已

  己亥朝集使利州都督武士擭等復上表請封禪不許

  壬寅上幸驪山溫湯戊申還宮

  上謂執政曰:「朕常恐因喜怒妄行賞罰故欲公等極諫公等亦宜受人諫不可以己之所欲惡人違之苟自不能受諫安能諫人?」康國求內附上曰:「前代帝王好招來絕域以求服遠之名無益於用而糜弊百姓今康國內附儻有急難於義不得不救師行萬里豈不疲勞勞百姓以取虛名朕不為也。」遂不受

  謂侍臣曰:「治國如治病病雖愈尤宜將護倘遽自放縱病復作則不可救矣今中國幸安四夷俱服誠自古所希然朕日慎一日唯懼不終故欲數聞卿輩諫爭也。」魏徵曰:「內外治安臣不以為喜唯喜陛下居安思危耳。」

  上嘗與侍臣論獄魏徵曰:「煬帝時嘗有盜發帝令於士澄捕之少涉疑似皆拷訊取服凡二千餘人帝悉令斬之大理丞張元濟怪其多試尋其狀內五人嘗為盜餘皆平民竟不敢執奏盡殺之。」上曰:「此豈唯煬帝無道其臣亦不盡忠君臣如此何得不亡公等宜戒之!」

  是歲高州總管馮盎入朝未幾羅竇諸洞獠反敕盎帥部落二萬為諸軍前鋒獠數萬人屯據險要諸軍不得進盎持弩謂左右曰:「盡吾此矢足知勝負矣。」連發七矢中七人獠皆走因縱兵乘之斬首千餘級上美其功前後賞賜不可勝數盎所居地方二千里奴婢萬餘人珍貨充積然為治勤明所部愛之

  新羅王真平卒無嗣國人立其女善德為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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