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자치통감 13. 후당기(後唐紀) 1

상 상 2016. 1. 18. 15:38

卷第二百七十二

 

後唐紀一】 昭陽協洽一年

     莊宗光聖神閔孝皇帝上同光元年癸未公元九二三年

  二月晉王下教置百官於四鎮判官中選前朝士族欲以為相河東節度判官盧質為之首質固辭請以義武節度判官豆盧革河東觀察判官盧程為之王即召革程拜行台左右丞相以質為禮部尚書

  梁主遣兵部侍郎崔協等冊命吳越王鏐為吳越國王丁卯鏐始建國儀衛名稱多如天子之制謂所居曰宮殿府署曰朝廷教令下統內曰制敕將吏皆稱臣惟不改元表疏稱吳越國而不言軍以清海節度使兼侍中傳瓘為鎮海鎮東留後總軍府事置百官有丞相侍郎郎中員外郎客省等使

  李繼韜雖受晉王命為安義留後終不自安幕僚魏琢牙將申蒙復從而間之曰:「晉朝無人終為梁所並耳。」會晉王置百官三月召監軍張居翰節度判官任圜赴魏州蒙復說繼韜曰:「王急召二人情可知矣。」繼韜弟繼遠亦勸繼韜自托於梁繼韜乃使繼遠詣大梁請以澤潞為梁臣梁主大喜更命安義軍曰匡義以繼韜為節度使同平章事繼韜以二子為質

  安義舊將裴約戍澤州泣諭其眾曰:「餘事故使逾二紀見其分財享士志滅仇讎不幸捐館柩猶未葬而郎君遽背君親吾寧死不能從也!」遂據州自守梁主以其驍將董璋為澤州刺史將兵攻之

  繼韜散財募士堯山人郭威往應募威使氣殺人系獄繼韜惜其才勇而逸之

  契丹寇幽州晉王問帥子郭崇韜崇韜薦橫海節度使李存審時存審臥病己卯徙存審為盧龍節度使輿疾赴鎮以蕃漢馬步副總管李嗣源領橫海節度使

  晉王築壇於魏州牙城之南四月己巳升壇祭告上帝遂即皇帝位國號大唐大赦改元尊母晉國太夫人曹氏為皇太后嫡母秦國夫人劉氏為皇太妃以豆盧革為門下侍郎盧程為中書侍郎並同平章事郭崇韜張居翰為樞密使盧質馮道為翰林學士張憲為工部侍郎租庸使又以義武掌書記李德休為御史中丞德林絳之孫也詔盧程詣晉陽冊太后太妃太妃無子性賢不妒忌太后為武皇侍姬太妃常勸武皇善待之太后亦自謙退由是相得甚歡及受冊太妃詣太后宮賀有喜色太后忸怩不自安太妃曰:「願吾兒享國久長吾輩獲沒於地園陵有主餘何足言!」因相向歔欷豆盧革盧程皆輕淺無它能上以其衣冠之緒霸府元僚故用之

  李紹宏為中門使郭崇韜副之至是自幽州召還崇韜惡其舊人位在己上乃薦張居翰為樞密使以紹宏為宣徽使紹宏由是恨之居翰和謹畏事軍國機政皆崇韜掌之支度務使孔謙自謂才能勤效應為租庸使眾議以謙人微地寒不當遽總重任故崇韜薦張憲以謙副之謙亦不悅以魏州為興唐府建東京又於太原府建西京又以鎮州為真定府建北都以魏博節度判官王正言為禮部尚書行興唐尹太原馬步都虞候孟知祥為太原尹充西京副留守潞州觀察判官任圜為工部尚書兼真定尹充北京副留守皇子繼岌為北都留守興聖宮使判不軍諸衛事時唐國所有凡十三節度五十州

  閏月追尊皇曾祖執宜曰懿祖昭烈皇帝祖國昌曰獻祖文皇帝考晉王曰太祖武皇帝立宗廟於晉陽以高祖太宗懿宗昭宗洎懿祖以下為七室

  甲午契丹寇幽州至易定而還時契丹屢入寇鈔掠饋運幽州食不支半年衛州為梁所取潞州內叛人情岌岌以為梁未可取帝患之會鄆州將盧順密來奔先是梁天平節度使戴思遠屯楊村留順密與巡檢使劉遂嚴都指揮使燕顒守鄆州順密言於帝曰:「鄆州守兵不滿千人遂嚴顒皆失眾心可襲取也。」郭崇韜等皆以為懸軍遠襲萬一不利虛棄數千人順密不可從。」帝密召李嗣源於帳中謀之曰:「梁人志在吞澤潞不備東方若得東平則潰其心腹東平果可取乎?」嗣源自胡柳有渡河之慚常欲立奇功以補過對曰:「今用兵歲久生民疲弊苟非出奇取勝大功何由可成臣願獨當此役必有以報。」帝悅壬寅遣嗣源將所部精兵五千自德勝趣鄆州比及楊劉日已暮陰雨道黑將士皆不欲進高行周曰:「此天讚我也彼必無備。」渡河至城下鄆人不知李從珂先登殺守卒啟關納外兵進攻牙城城中大擾癸卯旦嗣源兵盡入遂拔牙城劉遂嚴燕顒奔大梁嗣源禁焚掠撫吏民執知州事節度副使崔簹判官趙鳳送興唐帝大喜曰:「總管真奇才吾事集矣。」即以嗣源為天平節度使

  梁主聞鄆州失守大懼斬劉遂嚴燕顒於市罷戴思遠招討使降授宣化留後遣使詰讓北面諸將段凝王彥章等趣令進戰敬翔知梁室已危以繩內靴中入見梁主曰:「先帝取天下不以臣為不肖所謀無不用今敵勢益強而陛下棄忽臣言臣身無用不如死!」引繩將自經梁主止之問所欲言翔曰:「事急矣非用王彥章為大將不可救也。」梁主從之以彥章代思遠為北面招討使仍以段凝為副

  帝聞之自將親軍屯澶州命蕃漢馬步都虞候硃守殷守德勝戒之曰:「王鐵槍勇決乘憤激之氣必來唐突宜謹備之。」守殷王幼時所役蒼頭也又遣使遺吳王書告以已克鄆州請同舉兵擊梁五月使者至吳徐溫欲持兩端將舟師循海而北助其勝者嚴可求曰:「若梁人邀我登陸為援何以拒之?」溫乃止

  梁主召問王彥章以破敵之期彥章對曰:「三日。」左右皆失笑彥章出兩日馳至滑州辛酉置酒大會陰遣人具舟於楊村命甲士六百皆持巨斧載冶者乘流而下會飲尚未散彥章陽起更衣引精兵數千循河南岸趨德勝天微雨硃安殷不為備舟中兵舉鎖燒斷之因以巨斧斬浮橋而彥章引兵急擊南城浮橋斷南城遂破斬首數千級時受命適三日矣守殷以小舟載甲士濟河救之不及彥章進攻潘張麻家口景店諸寨皆拔之聲勢大振

  帝遣宦者焦彥賓急趣楊劉與鎮使李周固守命守殷棄德勝北城撤屋為筏載兵械浮河東下助楊劉守備徙其芻糧薪炭於澶州所耗失殆半王彥章亦撤南城屋材浮河而下各行一岸每遇灣曲輒於中流交鬥飛矢雨集或全舟覆沒一日百戰互有勝負比及楊劉殆亡士卒之半己巳王彥章段凝以十萬之眾攻楊劉百道俱進晝夜不息連巨艦九艘橫亙河津以絕援兵城垂陷者數四賴李周悉力拒之與士卒同甘苦彥章不能克退屯城南為連營以守之楊劉告急於帝請日行百里以赴之帝引兵救之:「李周在內何憂!」日行六十里不廢畋獵六月乙亥至楊劉梁兵塹壘重複嚴不可入帝患之問計於郭崇韜對曰:「今彥章據守津要意謂可以坐取東平苟大軍不南則東平不守矣臣請築壘於博州東岸以固河津既得以應接東平又可以分賊兵勢但慮彥章詗知逕來薄我城不能就願陛下募敢死之士日令挑戰以綴之苟彥章旬日不東則城成矣。」時李嗣源守鄆州河北聲問不通人心漸離不保朝夕會梁右先鋒指揮使康延孝密請降於嗣源延孝者太原胡人有罪亡奔梁時隸段凝麾下嗣源遣押牙臨漳范延光送延孝蠟書詣帝延光因言於帝曰:「楊劉控扼已固梁人必不能取請築壘馬家口以通鄆州之路。」帝從之遣崇韜將萬人夜發倍道趣博州至馬家口渡河築城晝夜不息帝在楊劉與梁人晝夜苦戰崇韜築新城凡六日王彥章聞之將兵數萬人馳至戊子急攻新城連巨艦十餘艘於中流以絕援路時板築僅畢城猶卑下沙土疏惡未有樓魯及守備崇韜慰勞士卒以身先之四面拒戰遣間使告急於帝帝自楊劉引大軍救之陳於新城西岸城中望之增氣大呼叱梁軍梁人斷紲斂艦帝艤舟將渡彥章解圍退保鄒家口鄆州奏報始通李嗣源密表請正硃守殷覆軍之罪帝不從

  七月丁未帝引兵循河而南彥章等棄鄒家口復趣楊劉甲寅游弈將李紹興敗梁遊兵於清丘驛南段凝以為唐兵已自上流渡驚駭失色面數彥章尤其深入

  乙卯蜀侍中魏王宗侃卒

  戊午帝遣騎將李紹榮直抵梁營擒其斥候梁人益恐又以火筏焚其連艦王彥章等聞帝引兵已至鄒家口己未解楊劉圍走保楊村唐兵追擊之復屯德勝梁兵前後急攻諸城士卒遭矢石溺水、□曷死者且萬人委棄資糧鎧仗鍋幕動以千計楊劉比至圍解城中無食已三日矣

  王彥章疾趙張亂政及為招討使謂所親曰:「待我成功還當盡誅奸臣以謝天下!」張聞之私相謂曰:「我輩寧死於沙陀不可為彥章所殺。」相與協力傾之段凝素疾彥章之能而諂附趙在軍中與彥章動相違戾百方沮撓之惟恐其有功潛伺彥章過失以聞於梁主每捷奏至張悉歸功於凝由是彥章功竟無成及歸楊村梁主信讒猶恐彥章旦夕成功難制征還大梁使將兵會董璋攻澤州

  甲子帝至楊劉勞李周曰:「微卿善守吾事敗矣。」中書侍郎同平章事盧程以私事幹興唐府府吏不能應鞭吏背光祿卿兼興唐少尹任團圜之弟帝之從姊婿也詣程訴之程罵曰:「公何等蟲豸欲倚婦力邪!」團訴於帝帝怒曰:「朕誤相此癡物乃敢辱吾九卿!」欲賜自盡盧質力救之乃貶右庶子裴約遣間使告急於帝帝曰:「吾兄不幸乃生梟獍裴約獨能知逆順。」顧謂北京內牙馬步軍都指揮使李紹斌曰:「澤州彈丸之地朕無所用卿為我取裴約以來。」八月壬申紹斌將甲士五千救之未至城已陷約死帝深惜之甲戌帝自楊劉還興唐

  梁主命於滑州決河東注曹濮及鄆以限唐兵梁主遣段凝監大軍於河上敬翔李振屢請罷之梁主曰:「凝未有過。」振曰:「俟其有過則社稷危矣。」至是凝厚賂趙張求為招討使振力爭以為不可張主之竟代王彥章為北面招討使於是宿將憤怒士卒亦不服天下兵馬副元帥張宗奭言於梁主曰:「臣為副元帥雖衰朽猶足為陛下扞御北方段凝晚進功名未能服人眾議哅哅恐貽國家深憂。」敬翔曰:「將帥系國安危今國勢已爾陛下豈可尚不留意邪!」梁主皆不聽

  戊子凝將全軍五萬營於王村自高陵津濟河剽掠澶州諸縣至於頓丘

  梁主又命王彥章將保鑾騎士及它兵合萬人屯兗鄆之境謀復鄆州以張漢傑監其軍

  庚寅帝引兵屯朝城

  戊戌康延孝帥百餘騎來奔帝解所御錦袍玉帶賜之以為南面招討都指揮使領博州刺史帝屏人問延孝以梁事對曰:「梁朝地不為狹兵不為少然跡其行事終必敗亡何則主既暗懦張兄弟擅權內結宮掖外納貨賂官之高下唯視賂之多少不擇才德不校勳勞段凝智勇俱無一旦居王彥章霍彥威之右自將兵以來專率斂行伍以奉權貴梁主每出一軍不能專任將帥常以近臣監之進止可否動為所制近又聞欲數道出兵令董璋引陝虢澤潞之兵自石會關趣太原霍彥威以汝洛之兵自相衛邢洺寇鎮定王彥章張漢傑以禁軍攻鄆州段凝杜晏球以大軍當陛下決以十月大舉臣竊觀梁兵聚則不少分則不多願陛下養勇蓄力以待其分兵帥精騎五千自鄆州直抵大梁擒其偽主旬月之間天下定矣。」帝大悅

  蜀主以文思殿大學士韓昭內皇城使潘在迎武勇軍使顧在珣為狎客陪侍游宴與宮女雜坐或為艷歌相唱和或談嘲謔浪鄙俚褻慢無所不至蜀主樂之在珣彥朗之子也時樞密使宋光嗣等專斷國家恣為威虐務徇蜀主之欲以盜其權宰相王鍇庾傳素等各保寵祿無敢規正潘在迎每勸蜀主誅諫者無使謗國嘉州司馬劉贊獻陳後主三閣圖並作歌以諷賢良方正蒲禹卿對策語極切直蜀主雖不罪亦不能用也九月庚戌蜀主以重陽宴近臣於宣華宛酒酣嘉王宗壽乘間極言社稷將危流涕不已韓昭潘在迎曰:「嘉王好酒悲。」因諧笑而罷

  帝在朝城梁段凝進至臨河之南澶西相南日有寇掠自德勝失利以來喪芻糧數百萬租庸副使孔謙暴斂以供軍民多流亡租稅益少倉廩之積不支半歲澤潞未下盧文進王郁引契丹屢過瀛涿之南傳聞俟草枯冰合深入為寇又聞梁人欲大舉數道入寇帝深以為憂召諸將會議宣徽使李紹宏等皆以為鄆州城門之外皆為寇境孤遠難守有之不如無之請以易衛州及黎陽於梁與之約和以河為境休兵息民俟財力稍集更圖後舉帝不悅:「如此吾無葬地矣。」乃罷諸將獨召郭崇韜問之對曰:「陛下不櫛沐不解甲十五餘年其志欲以雪家國之仇恥也今已正尊號河北士庶日望昇平始得鄆州尺寸之地不能守而棄之安能盡有中原乎臣恐將士解體將來食盡眾散雖畫河為境誰為陛下守之臣嘗細詢康延孝以河南之事度已料彼日夜思之成敗之機決在今歲梁今悉以精兵授段凝據我南鄙又決河自固謂我猝不能渡恃此不復為備使王彥章侵逼鄆州其意冀有奸人動搖變生於內耳段凝本非將材不能臨機決策無足可畏降者皆言大梁無兵陛下若留兵守魏固保楊劉自以精兵與鄆州合勢長驅入汴彼城中既空虛必望風自潰苟偽主授首則諸將自降矣不然今秋谷不登軍糧將盡若非陛下決志大功何由可成諺曰:『當道築室三年不成。』帝王應運必有天命在陛下勿疑耳。」帝曰:「此正合朕志丈夫得則為王失則為虜吾行決矣!」司天奏:「今歲天道不利深入必無功。」帝不聽

  王彥章引兵逾汶水將攻鄆州李嗣源遣李從珂將騎兵逆戰敗其前鋒於遞坊鎮獲將士三百人斬首二百級彥章退保中都戊辰捷奏至朝城帝大喜謂郭崇韜曰:「鄆州告捷足壯吾氣!」己巳命將士悉遣其家歸興唐

  十月辛未朔日有食之

  帝遣魏國夫人劉氏皇子繼岌歸興唐與之訣曰:「事之成敗在此一決若其不濟當聚吾家於魏宮而焚之!」仍命豆盧革李紹宏張憲王正言同守東京壬申帝以大軍自楊劉濟河癸酉至鄆州中夜進軍逾汶以李嗣源為前鋒甲戌旦遇梁兵一戰敗之追至中都圍其城城無守備少頃梁兵潰圍出追擊破之王彥章以數十騎走龍武大將軍李紹奇單騎追之識其聲:「王鐵槍也!」拔槊刺之彥章重傷馬躓遂擒之並擒都監張漢傑曹州刺史李知節裨將趙廷隱劉嗣彬等二百餘人斬首數千級廷隱開封人嗣彬知俊之族子也

  彥章嘗謂人曰:「李亞子鬥雞小兒何足畏!」至是帝謂彥章曰:「爾常謂我小兒今日服未?」又問:「爾名善將何不守兗州中都無壁壘何以自固?」彥章對曰:「天命已去無足言者。」帝惜彥章之材欲用之賜藥傅其創屢遣人誘諭之彥章曰:「余本匹夫蒙梁恩位至上將與皇帝交戰十五年今兵敗力窮死自其分縱皇帝憐而生我我何面目見天下之人乎豈有朝為梁將暮為唐臣此我所不為也。」帝復遣李嗣源自往諭之彥章臥謂嗣源曰:「汝非邈佶烈乎?」彥章素輕嗣源故以小名呼之於是諸將稱賀帝舉酒屬李嗣源曰:「今日之功公與崇韜之力也曏從紹宏輩語大事去矣。」帝又謂諸將曰:「曏所患惟王彥章今已就擒是天意滅梁也段凝猶在河上進退之計宜何向而可?」諸將以為;「傳者雖雲大梁無備未知虛實今東方諸鎮兵皆在段凝麾下所餘空城耳以陛下天威臨之無不下者若先廣地東傅於海然後觀釁而動可以萬全。」康延孝固請亟取大梁李嗣源曰:「兵貴神速今彥章就擒段凝必未之知就使有人走告疑信之間尚須三日設若知吾所向即發救兵直路則阻決河須自白馬南渡數萬之眾舟楫亦難猝辦此去大梁至近前無山險方陳橫行晝夜兼程信宿可至段凝未離河上友貞已為吾擒矣延孝之言是也請陛下以大軍徐進臣願以千騎前驅。」帝從之令下諸軍皆踴躍願行

  是夕嗣源帥前軍倍道趣大梁乙亥帝發中都舁王彥章自隨遣中使問彥章曰:「吾此行克乎?」對曰:「段凝有精兵六萬雖主將非材亦未肯遽爾倒戈殆難克也。」帝知其終不為用遂斬之

  丁丑至曹州梁守將降

  王彥章敗卒有先至大梁告梁主以彥章就擒唐軍長驅且至梁主聚族哭曰:「運祚盡矣!」召群臣問策皆莫能對梁主謂敬翔曰:「朕居常忽卿所言以至於此今事急矣卿勿以為懟將若之何?」翔泣曰:「臣受先帝厚恩殆將三紀名為宰相其實硃氏老奴事陛下如郎君臣前後獻言莫匪盡忠陛下初用段凝臣極言不可小人朋比致有今日今唐兵且至段凝限於水北不能赴救臣欲請取下出居避狄陛下必不聽從欲請陛下出奇合戰陛下必不果決雖使良平更生誰能為陛下計者臣願先賜死不忍見宗廟之亡也。」因與梁主相向慟哭梁主遣張漢倫馳騎追段凝軍漢倫至滑州墜馬傷足復限水不能進時城中尚有控鶴軍數千硃珪請帥之出戰梁主不從命開封尹王瓚驅市人乘城為備梁陝州節度使邵王友誨全昱之子也性穎悟人心多向之或言其誘致禁軍欲為亂梁主召還與其兄友諒友能並幽於別第及唐師將至梁主疑諸兄弟乘危謀亂並皇弟賀王友雍建王友徽盡殺之梁主登建國樓面擇親信厚賜之使衣野服繼蠟詔促段凝軍既辭皆亡匿或請幸洛陽收集諸軍以拒唐唐雖得都城勢不能久留或請幸段凝軍控鶴都指揮使皇甫麟曰:「凝本非將材官由幸進今危窘之際望其臨機制勝轉敗為功難矣且凝聞彥章軍敗其膽已破安知能終為陛下盡節乎!」趙巖曰:「事勢如此一下此樓誰心可保!」梁主乃止復召宰相謀之鄭玨請自懷傳國寶詐降以紓國難梁主曰:「今日固不敢愛寶但如卿此策竟可了否?」玨俯首久之:「但恐未了。」左右皆縮頸而笑梁主日夜涕泣不知所為置傳國寶於臥內忽失之已為左右竊之迎唐軍矣

  戊寅或告唐軍已過曹州塵埃漲天趙巖謂從者曰:「吾待溫許州厚必不負我。」遂奔許州梁主謂皇甫麟曰:「李氏吾世仇理難降首不可俟彼刀鋸吾不能自裁卿可斷吾首。」麟泣曰:「臣為陛下揮劍死唐軍則可矣不敢奉此詔。」梁主曰:「卿欲賣我邪?」麟欲自剄梁主持之曰:「與卿俱死!」麟遂弒梁主因自殺梁主為人溫恭儉約無荒淫之失但寵信趙使擅威福疏棄敬李舊臣不用其言以至於亡

  己卯旦李嗣源軍至大梁攻封丘門王瓚開門出降嗣源入城撫安軍民是日帝入自梁門百官迎謁於馬首拜伏請罪帝慰勞之使各復其位李嗣源迎賀帝喜不自勝手引嗣源衣以頭觸之曰:「吾有天下卿父子之功也天下與爾共之。」帝命訪求梁主頃之或以其首獻

  李振謂敬翔曰:「有詔洗滌吾輩相與朝新君乎?」翔曰:「吾二人為梁宰相君昏不能諫國亡不能救新君若問將何辭以對!」是夕未曙或報翔曰:「崇政李太保已入朝矣。」翔歎曰:「李振謬為丈夫硃氏與新君世為仇讎今國亡君死縱新君不誅何面目入建國門乎!」乃縊而死

  庚辰梁百官復待罪於朝堂帝宣敕赦之趙巖至許州溫昭圖迎謁歸第斬首來獻盡沒巖所繼之貨昭圖復名韜

  辛巳詔王瓚收硃友貞屍殯於佛寺漆其首函之藏於太社

  段凝自滑州濟河入援以諸軍排陳使杜晏球為前鋒至封丘遇李從珂晏球先降壬午凝將其眾五萬至封丘亦解甲請降凝帥諸大將先詣闕待罪帝勞賜之慰諭士卒使各復其所凝出入公卿間揚揚自得無愧色梁之舊臣見者皆欲齕其面抉其心

  丙戌詔貶梁中書侍郎同平章事鄭玨為萊州司戶蕭頃為登州司戶翰林學士劉岳為均州司馬任贊為房州司馬姚顗為復州司馬封翹為唐州司馬李懌為懷州司馬竇夢征為沂州司馬崇政學士劉光素為密州司戶陸崇為安州司戶御史中丞王權為隨州司戶以其世受唐恩而仕梁貴顯故也崇龜之從子萬年人敖之孫亦兆人龜之孫也

  段凝杜晏球上言:「偽梁要人趙巖趙鵠張希逸張漢倫張漢傑張漢融硃珪等竊弄威福殘蠹群生不可不誅。」:「敬翔李振首佐硃溫共傾唐祚契丹撒刺阿撥叛兄棄母負恩背國宜與巖等並族誅於市自餘文武將吏一切不問。」又詔追廢硃溫硃友貞為庶人毀其宗廟神主

  帝之與梁戰於河上也梁拱宸左廂都指揮使陸思鐸善射常於笴上自鏤姓名射帝中馬鞍帝拔箭藏之至是思鐸從眾俱降帝出箭示之思鐸伏地待罪帝慰而釋之尋授龍武右廂都指揮使以豆盧革尚在魏命樞密使郭崇韜權行中書事

  梁諸籓鎮稍稍入朝或上表待罪帝皆慰釋之宋州節度使袁象先首來入朝陝州留後霍彥威次之像先輦珍貨數十萬遍賂劉夫人及權貴伶官宦者旬日中外爭譽之恩寵隆異己丑詔偽庭節度觀察防禦團練使刺史及諸將校並不議改更將校官吏先奔偽庭者一切不問

  庚寅豆盧革至自魏甲午加崇韜守侍中領成德節度使崇韜權兼內外謀猷規益竭忠無隱頗亦薦引人物豆盧革受成而已無所裁正

  丙申賜滑州留後段凝姓名曰李紹欽耀州刺史杜晏球曰李紹虔

  乙酉梁西都留守河南尹張宗奭來朝復名全義獻幣馬千計帝命皇子繼岌皇弟存紀等兄事之帝欲發梁太祖墓斫棺焚其屍全義上言:「硃溫雖國之深仇然其人已死刑無可加屠滅其家足以為報乞免焚斫以存聖恩。」帝從之但鏟其闕室削封樹而已

  戊戌加天平節度使李嗣源兼中書令以北京留守繼岌為東京留守同平章事

  帝遣使宣諭諸道梁所除節度使五十餘人皆上表入貢楚王殷遣其子牙內馬步都指揮使希范入見納洪鄂行營都統印上本道將吏籍荊南節度使高季昌聞帝滅梁避唐廟諱更名季興欲自入朝梁震曰:「唐有吞天下之志嚴兵守險猶恐不自保況數千里入朝乎且公硃氏舊將安知彼不以仇敵相遇乎!」季興不從帝遣使以滅梁告吳二國皆懼徐溫尤嚴可求曰:「公前沮吾計今將奈何?」可求笑曰:「聞唐主始得中原志氣驕滿御下無法不出數年將有內變吾但當卑辭厚禮保境安民以待之耳。」唐使稱詔吳人不受帝易其書用敵國之禮:「大唐皇帝致書於吳國主」,吳人復書稱大吳國主上大唐皇帝」,辭禮如箋表吳人有告壽州團練使鐘泰章侵市官馬者徐知誥以吳王之命遣滁州刺史王稔巡霍丘因代為壽州團練使以泰章為饒州刺史徐溫召至金陵使陳彥謙詰之者三皆不對或問泰章:「可以不自辨?」泰章曰:「吾在揚州十萬軍中號稱壯士壽州去淮數里步騎不下五千苟有它志豈王稔單騎能代之乎我義不負國雖黜為縣令亦行況刺史乎何為自辨以彰朝廷之失!」徐知誥欲以法繩諸將請收泰章治罪徐溫曰:「吾非泰章已死於張顥之手今日富貴安可負之!」命知誥為子景通娶其女以解之

  彗星見輿鬼長丈餘蜀司天監言國有大災蜀主詔於玉局化設道場右補闕張雲上疏以為:「百姓怨氣上徹於天故彗星見此乃亡國之征非祈禳可弭。」蜀主怒流雲黎州卒於道

  郭崇韜上言:「河南節度使刺史上表者但稱姓名未除新官恐負憂疑。」十一月始降制以新官命之

  滑州留後李紹欽因伶人景進納貨於宮掖除泰寧節度使

  帝幼善音律故伶人多有寵常侍左右帝或時自傅粉墨與優人共戲於庭以悅劉夫人優名謂之李天下!」嘗因為優自呼曰:「李天下李天下」,優人敬新磨遽前批其頰帝失色群優亦駭愕新磨徐曰:「理天下者只有一人尚誰呼邪!」帝悅厚賜之帝嘗畋於中牟踐民稼中牟令當馬前諫曰:「陛下為民父母奈何毀其所食使轉死溝壑乎!」帝怒叱去將殺之敬新磨追擒至馬前責之曰:「汝為縣令獨不知吾天子好獵邪奈何縱民耕種以妨吾天子之馳聘乎汝罪當死!」因請行刑帝笑而釋之諸伶出入宮掖侮弄縉紳群臣憤嫉莫敢出氣亦反有相附托以希恩澤者四方籓鎮爭以貨賂結之其尤蠹政害人者景進為之首進好采閭閻鄙細事聞於上上亦欲知外間事遂委進以耳目進每奏事常屏左右問之由是進得施其讒慝干預政事自將相大臣皆憚之孔巖常以兄事之

  壬寅岐王遣使致書賀帝滅梁以季父自居辭禮甚倨

  癸卯河中節度使硃友謙入朝帝與之宴寵錫無算

  張全義請帝遷都洛陽從之

  己巳賜硃友謙姓名曰李繼麟命繼岌兄事之

  以康延孝為鄭州防禦使賜姓名曰李紹琛

  廢北都復為成德軍

  賜宣武節度使袁象先姓名曰李紹安匡國節度使溫韜入朝賜姓名曰李紹沖紹沖多繼金帛賂劉夫人及權貴伶宦旬日復遣還鎮郭崇韜曰:「國家為唐雪恥溫韜發唐山陵殆遍其罪與硃溫相埒耳何得復居方鎮天下義士其謂我何!」上曰:「入汴之初已赦其罪。」竟遣之

  戊申中書奏以:「國用未充請量留三省監官餘並停俟見任者滿二十五月以次代之其西班上將軍以下令樞密院准此。」從之人頗咨怨

  梁均王將祀南郊於洛陽聞楊劉陷而止其儀物具在張全義請上亟幸洛陽謁廟畢即祀南郊從之

  丙辰復以梁東京開封府為宣下軍汴州梁以宋州為宣武軍詔更名歸德軍

  詔文武官先詣洛陽

  議者以郭崇韜勳臣為宰相不能知朝廷典故當用前朝名家以佐之或薦禮部尚書薛廷珪太子少保李琪嘗為太祖冊禮使皆耆宿有文宜為相崇韜奏廷珪浮華無相業琪傾險無士風尚書左丞趙光胤廉潔方正自梁未亡北人皆稱其有宰相器豆盧革薦禮部侍郎韋說諳練朝章丁巳以光胤為中書侍郎與說並同平章事光胤光逢之弟岫之子廷珪逢之子也光胤性輕率喜自矜說謹重守常而已

  趙光逢自梁朝罷相杜門不交賓客光胤時往見之語及政事他日光逢署其戶曰:「請不言中書事。」

  租庸副使孔謙畏張憲公正欲專使務言於郭崇韜曰:「東京重地須大臣鎮之非張公不可。」崇韜即奏以憲為東京副留守知留守事戊午以豆盧革判租庸兼諸道鹽鐵轉運使謙彌失望

  己未加張全義守尚書令高季興守中書令時季興入朝上待之甚厚從容問曰:「朕欲用兵於吳二國何先?」季興以蜀道險難取乃對曰:「吳地薄民貧克之無益不如先伐蜀蜀土富饒又主荒民怨伐之必克克蜀之後順流而下取吳如反掌耳。」上曰:「!」

  辛酉復以永平軍大安府為西京京兆府

  甲子帝發大梁十二月庚午至洛陽

  吳越王鏐以行軍司馬杜建徽為左丞相

  壬申詔以汴州宮苑為行宮

  以耀州為順義軍延州為彰武軍鄧州為威勝軍晉州為建雄軍安州為安遠軍自餘籓鎮皆復唐舊名

  庚辰御史台奏:「硃溫篡逆刪改本朝律令格式》,悉收舊本焚之今台司及刑部大理寺所用皆偽廷之法聞定州敕庫獨有本朝律令格式具在乞下本道錄進。」從之

  李繼韜聞上滅梁憂懼不知所為欲北走契丹會有詔征詣闕繼韜將行其弟繼遠曰:「兄以反為名何地自容往與不往等耳不若深溝高壘坐食積粟猶可延歲月入朝立死矣。」或謂繼韜曰:「先令公有大功於國主上於公季父也往必無虞。」繼韜母楊氏善蓄財家貲百萬乃與楊氏偕行繼銀四十萬兩他貨稱是大布賂遺伶人宦官爭為之言曰:「繼韜初無邪謀為奸人所惑耳嗣昭親賢不可無後。」楊氏復入宮見帝泣請其死以其先人為言又求哀於劉夫人劉夫人亦為之言及繼韜入見待罪上釋之留月餘屢從游畋寵待如故皇弟義成節度使同平章事存渥深詆訶之繼韜心不自安復賂左右求還鎮上不許繼韜潛遣人遺繼遠書教軍士縱火冀天子復遣己撫安之事洩辛巳貶登州長史尋斬於天津橋南並其二子遣使斬繼遠於上黨以李繼達充軍城巡檢召權知軍州事李繼儔詣闕繼儔據有繼韜之室料簡妓妾搜校貨財不時即路繼達怒曰:「吾家兄弟父子同時誅死者四人大兄曾無骨肉之情貪淫如此吾誠羞之無面視人生不如死!」甲申繼達衰服帥麾下百騎坐戟門呼曰:「誰與吾反者?」因攻牙宅斬繼儔節度副使李繼珂聞亂募市人得千餘攻子城繼達知事不濟開東門歸私第盡殺其妻子將奔契丹出城數里從騎皆散乃自剄

  甲申吳王復遣司農卿洛陽盧蘋來奉使嚴可求豫料帝所問教蘋應對既至皆如可求所料蘋還言唐主荒於游畋嗇財拒諫內外皆怨

  高季興在洛陽帝左右伶宦求貨無厭季興忿之帝欲留季興郭崇韜諫曰:「陛下新得天下諸侯不過遣子弟將佐入貢惟高季興身自入朝當褒賞以勸來者乃羈留不遣棄信虧義沮四海之心非計也。」乃遣之季興倍道而去至許州謂左右曰:「此行有二失來朝一失縱我去一失。」過襄州節度使孔勍留宴中夜斬關而去丁酉至江陵握梁震手曰:「不用君言幾不免虎口。」又謂將佐曰:「新朝百戰方得河南乃對功臣舉手去,『吾於十指上得天下,』矜伐如此則他人皆無功矣其誰不解體又荒於禽色何能久長吾無憂矣。」乃繕城積粟招納梁舊兵為戰守之備